這種驟然發難的反常,比任何質問都要管用。
維希斯·普林的冷汗緩慢滑落面頰,本就巨大的心理壓力讓他極難再控制自己的表情,細小的肌肉已開始輕微發顫。
不要緊的,放輕鬆,不要緊張,他做的事情沒有任何破綻……
「維希斯·普林。」
就在此刻,摩蘭·庫什內爾卻突然開口,以一種不容置喙的聲音念出這個名字,平靜卻有力。
被點到名的維希斯·普林下意識就是一抖,緊接著又強裝鎮定;他很難想像對方分明還什麼都沒做,卻已經把自己嚇成這樣。
「你到底……」
「手腳做的很漂亮,」
他聽著黑髮少年繼續淡淡說道,「你是怎麼想出這一招來傳遞情報的?」
維希斯·普林正要否認,卻又見對方始終背在身後的手轉至前方,指間正捏著一疊畫滿橫線的紙——不,那並非無意義的橫線,而是記下的鋼琴曲譜。
這就是找不到情報泄露路徑的緣由:
並非通過文字,而是以旋律為載體來進行傳播,哪怕聽到這段音樂的人再多,也只有真正知曉其價值的那位才會費心思轉錄、破譯,而後讀取。
因此,維希斯·普林才必須不停地編譯新讚歌,才不能保留哪怕一張紙質的曲譜。
在那場失火意外中,他確實不需要搶救寶貴的東西,因為真正重要的情報不能以任何形式被保存在他那裡。
「…………」
維希斯·普林啞然失語,許久才脫力問道,「為什麼你會有這個……」
「不是只有你懂樂理與鋼琴,維希斯·普林。」
蘭波平靜回道,「而很不巧的是,我弟弟的記憶力也不差。」
「呵……明明唱歌跑調,耳朵卻很好使?」維希斯·普林自嘲笑了下,沒有再負隅頑抗。
「那只是他以前沒接觸過音樂。要論學習的天賦與毅力,他是獨一無二的優秀。」
蘭波先糾正了維希斯·普林的說法,才繼續問道。
「我已經聯絡了第二廳,很快會有人來將你帶走。在那之前,你需要告訴我,學院帳戶上的大筆資金是怎麼回事,貝桑·托比拉的異能武器又是從哪裡獲得的?」
「無可奉告,我親愛的。」
死到臨頭,維希斯·普林的心態反而變得放鬆起來;他聳了下肩膀,在蹙起眉毛的蘭波視野里笑了笑。
「你瞧,在這種混亂的戰爭時期,每個人都會有或多或少的小秘密,大家都在尋找不同的機遇,我也是,她們也是。」
政府或許可以隨意審問一個平民,卻無法對享有聲譽的蓬特諾夫人動粗;對方擁有的上流人脈太廣,沒有鐵證的逮捕會讓社會輿論瞬間譁然。
蘭波卻只是沉思片刻,緩慢吐出一個單詞。
「跨國人口丨交丨易。」
情報的重要性固然關鍵,但維希斯·普林的這句話,恰恰說明蓬特諾夫人並非他在賣國上的同謀。
或者說,大家是互利互惠的盟友關係。
蓬特諾夫人靠著她那個骯髒的生意賺大把鈔票,而與維希斯·普林接頭的外國諜報員則順勢安排人混進隨行的隊伍里,將鋼琴曲錄下來。
貝桑·托比拉很大可能是蓬特諾夫人的助手,替她讓那些孩子乖乖聽話……也就是說,只要想辦法從貝桑·托比拉那了解情況,再要求她作證……
這個想法剛浮現在蘭波的腦海里,下一刻,他就清楚再不可能實現了。
——砰!
貝桑·托比拉的身體重重砸在地面,鮮血順著堅硬的石板路流淌,緩慢滲進縫隙間的泥土裡。
她的表情沒有驚恐、沒有畏懼,似乎是欣然而主動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在那層層疊疊圍上去的人群里,沒有蘭波與魏爾倫的身影。
轉天,他們的埃德蒙叔叔便坐車出現在西圖昂宗教學院門口,稱「他給這兩個孩子找了個好人家,不必再勞煩學院」,就把人接走了。
蘭波則早在昨夜便已聯繫上始終等在附近的安全部門人員,讓他們來將維希斯·普林帶走,押送往巴黎做進一步的調查與審訊。
根據最初調查的結果,法國第二廳下屬反間諜部門懷疑政府內部有別國間諜,眼下正是揪出來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