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蘭波每個動作皆專注、細緻、一絲不苟,使他也將這件事看做某種慣例且嚴肅的流程,不會對它產生任何格外的看法。
但此時此刻,那雙手僅僅是解完扣子、脫去衣物,將所有原本被遮擋的肌膚暴露在對方的目光下時,魏爾倫就已經開始感到難言的侷促。
「蘭波……」
最後,他只是低低喊出聲,視線卻始終往下低著,偏去一旁,將角落裡的瓷磚挨個數過去,完全不敢抬眼看人。
那塊銅製的銘牌在胸口搖來盪去,又被魏爾倫探出右手捉在掌心,像是這樣做就能讓那過快的心跳平復下來似的。
「閉上眼睛。」
但頭頂只傳來這麼一句,聲音很輕,帶著點細微的笑意。
魏爾倫僵硬了片刻,還是服從這條指令,緩慢閉上了那雙鳶眸。
柔軟而溫暖的指尖,撫上了他的發頂。
「你做得很好,」魏爾倫聽見蘭波這麼說道。
「這是答應給你的獎勵。」
在中東執行任務時,他答應過的,會用摸腦袋作為這次任務完成的獎勵。
魏爾倫:「………」
蘭波確實還記得這件事,甚至,也履行了他的承諾。
但是……
再度滾燙起來的面頰比方才的熱度還要厲害,足以令魏爾倫的右手鬆開那塊狗牌,轉而捂住了整張臉——眼睛緊閉著,不敢睜開。
但是,怎麼偏偏挑在這種時候…!?
第27章
由於被蘭波看光還要幫忙洗頭洗澡的這段時間過於羞恥, 躺在床上的魏爾倫總是很難回憶起他在浴室里經歷的一切,感覺所有東西都是朦朧而搖曳的,淺而溫和的笑意自頭頂向他籠罩而來, 連帶對方在俯身時拂在肌膚上的輕柔氣流。
但另一方面,他又對那每分每秒都記得清楚——包括對方指尖偶爾加重的力道,熱水滾落在肌膚的觸感,蒸汽將所有顏色都薰染得模糊——最終在腦海里攪亂成一片升騰的霧氣,托起那顆輕盈而悸動的心。
這樣的情緒太過陌生且強烈,帶著刀鋒似的甜蜜,令魏爾倫一邊為此驚慌失措, 一邊又感到難以言說的微妙快意。
如此矛盾,卻又莫名和諧的共存於此,且在一次接一次的「例行公事」中逐漸加深, 以至於後期在聽見蘭波的「洗澡」指令時,他的腳步尚未抬起,自耳尖蔓延的熱度先擴散至整片面頰。
隨著傷勢的逐漸癒合, 每次換藥時的疼痛也在減輕,魏爾倫慢慢可以驅動左肩做一些大幅度的動作, 但還不能劇烈運動,防止傷口再度崩開。
實際上,會受傷也算是他當時粗心大意,忽視了自己在普通狀態下所操縱的重力異能只對「能接觸到的、有實體質量的物體」起效, 而非在任何意義上都能達到的絕對防禦。
倘若不是敵人的瞄準偏了一些,他當時可能真的會死。
原本,魏爾倫為這次後果嚴重的失誤等待了許久,以為蘭波會像上次任務那樣,一進門就先對他的錯誤進行復盤, 再施與相應的懲罰措施。
但過去兩周,蘭波也沒有提起那些。
如果非要說眼下的蘭波在什麼方面會擁有類似訓練時的嚴格,大概就是對他養傷的排程——吃飯洗澡之類自不必提,每天被準時盯著上床閉眼睡覺的體驗也是頭一次。
要說之前被命令「閉眼」,還是【牧神】對他做的實驗……魏爾倫抿了下唇,將那些許久未想起的記憶重新壓回深淵。
他不討厭如今的新生,便更不願再想起曾經被粗暴操控的經歷。
例如,眼下的他正穿著新買的純白襯衫與長褲,坐在有陽光的窗邊藤椅上慢慢喝咖啡。
——和蘭波一起。
他還是第一次喝這種黑漆漆又熱騰騰的液體,端起瓷杯前還能聞見一種特殊的馥郁香氣——具體的形容不上來,但莫名感覺甜甜的,很吸引人。
於是,魏爾倫格外放心地喝了一口。
此刻,蘭波同樣端著屬於他的那杯咖啡,正遞到唇邊,維持著「喝」的姿勢,眼睛卻一眨不眨注視著坐他對面的魏爾倫。
「咳咳咳咳……」
那股強烈的、木頭與酸果交織的醇厚苦味瞬間擠滿口腔,衝上大腦,熏得每一個味蕾細胞都開始緊急報警,驅使這具身體儘快吐出有毒物——結果就是與他咽下去的肌肉動作產生衝突,最終嗆進氣管里,咳了半晌才緩過來。
「……好苦。」
鳶眸瞪得又大又圓,魏爾倫緊盯手中這杯咖啡,如臨大敵,難以想像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喝味道這麼恐怖的東西。
他真的還能喝下第二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