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她已重新凝視著天幕,面色肅然,不像是放棄掙扎的樣子,王珣又振作起了精神。
他也終於從先前的恍惚中聚攏了神思,讓天幕上的聲音鑽入他的耳朵。
【……】
【事實上,王恭撤走之後,處境最危險的人還不是永安大帝,而是支妙音。】
【王恭的撤兵,在這一番運作之下,變成了清君側成功後的順利班師,自然也不必再拿著司馬元顯的腦袋當個信物。念在司馬道子痛失愛子的份上,把頭還他了。】
是了!
遠在簡靜寺的支妙音頓時意識到了這話的意思。
香菸裊裊中的佛寺清修,與頭頂天幕上的朝堂廝殺,似乎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東西。但當這位年歲剛過四旬的住持抬眸上望的時候,被天光映亮的,卻是一雙並不安分的眼睛。
「住持……」
「不必擔心。」支妙音語氣和緩,「他們自己的麻煩都沒理清楚,動刀動不到我的頭上。沒有這個道理,要拿未發生的事情來砍當下的腦袋。」
但就算話是這麽說,她還是忍不住為那個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王恭要歸還司馬元顯的腦袋,就不可能只是還一個頭而已,一定還會將她派去的使者一併還給司馬道子。
在他看來,這就是抬一抬手的小事,對於失去司馬曜庇護的簡靜寺,卻是一場滅頂之災。
這讓支妙音無法將視線從天幕上挪開,看看那個自己到底是如何逃過的死劫,還能在後來被派遣去修編文書,也看看……
那位充當幕後推手的永安大帝面對這樣的情形,又會做出什麼應對。
【……不得不說,就算是與永安大帝為敵的桓玄,也說不出對方幾句壞話,最多就是到了地下,還得控訴一下自己死得太慘。當立場相同的時候,永安就是一位最好的合作夥伴。】
【對此劉大將軍肯定是很有話說的。畢竟軍功這麽高的將領,最後還能和君王做到君臣相得、兩不相疑,直到高壽善終,可以說是極為難得了。】
【至於支妙音,她雖然現在還不算是大帝的部下,但她被迫入局,充當了大帝的一把刀,還幫忙殺了司馬元顯,怎麽都算半個自己人。所以身臨危境時,也沒落入孤軍奮戰的境地。】
【這既是有恩必報,也算是大帝在無人可用的情況下,看中了支妙音的能力和她背後的人力,提前遞出了一份邀約。】
【總之,還沒等司馬道子從送人頭的使者那裡問出點東西,他就被一件天大的麻煩事給纏上了,再沒有多餘的心情管其他的。】
【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驚變。就在王恭撤兵的當晚,帝後二人投繯自盡了。】
天幕之下,太極殿前,朝臣驚恐的表情活像是在彼此照鏡子。
投繯?什麼投繯?
誰投繯上吊了???
【雖然恰好有宮人得到了某種提醒,在合適的時候經過,將人救了下來,並未真送了性命,但對司馬道子來說,這簡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他剛用一套說辭勸走了王恭,讓他不要真混成了反賊,要考慮考慮攻破建康城造成的影響,結果王恭是走了,皇帝也差點死了,這什麼意思?】
【司馬道子嚇都要被嚇死了!】
【但凡這消息被傳出去,天下文人……不,應該說是天下但凡會點文本的人,都要對他口誅筆伐。忠於晉朝的會罵他,不忠於晉朝的更要罵他。】
【比如桓玄這位投機主義者,就在知道了這件事後,就寫了一篇相當出名的討賊檄文,痛斥司馬道子作為臣子不守臣綱,險些逼死皇帝。】
桓玄眯了眯眼睛。他雖然不知道何為「投機主義者」,但他聽得懂天幕的意思。
換了是現在的他,在知道朝中權臣逼殺皇帝的事後,也勢必會做出應對。如此好的討伐名分,他不接住才是愚蠢。
可一想到這個把柄是由一個更有野心的人策劃著名遞給他的,還會在未來將他置於死地,他就像是吞了只蒼蠅,說不出的難受。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投繯自殺,惡劣影響要比現在還大得多。先前已經說過了,司馬曜是個佛教信徒,一些佛教經義早已廣播宮中,在當時的說法裡,其中有一條,叫做自殺者下輩子不能再成為人身。】①
【不錯,皇帝確實是個傻子,這次自殺行動中他只是個服從命令的人,但那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事實都已經擺在天下人眼前了。他們只會質疑,司馬道子得為非作歹到了什麼地步,才會讓皇帝都難以忍受,選擇一死?】
【還有,王恭是被司馬道子欺騙了,還是乾脆就是與司馬道子同流合污,才如此果斷地撤兵,置司馬德宗的生死於不顧?】
【王珣險些逼死自己的族侄,又要不要對此擔負起責任?】
【這一片人仰馬翻里,沒人有空管支妙音了。也就是在這個夜晚——】
天幕之上燃起了一把明火,燒起在了已被快速搬空的簡靜寺內。
支妙音是個聰明人。永安給出的天賜良機,便絕不會被錯過。
【皇宮裡亂成了一團,支妙音則在這時帶著弟子和那個宮中來的軍師一起出城逃走,啟程前往了錢塘。】
【這裡,是永安大帝在體驗到了世家的荒唐後,為自己選擇的下一處助力所在。】
【而那位和支妙音同行的軍師化名姜定,帶來了永安大帝的下一步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