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件事先撇開一邊,當務之急還是選出替代庾楷出征的人。
次日的朝堂之上,先前都已默不作聲的各方,又恢復了活躍,將一個個名字報了出來。
可這些人彼此針鋒相對,仿佛對方就是那個為了上位不惜對庾楷動手的人,竟到了各自揭短的地步。
甚至不必這麽互曝短處,也讓人不難看出,這些人啊,若要在軍中當個混子或許還好說,真要當主帥那是一個都不行。
最後還是皇后殿下拍了板。
再耽誤下去,所謂的奇襲都要變成笑話,反而讓王恭有了準備的機會。與其如此,還不如直接由劉牢之出任主將,調兵作戰。
當然,考慮到劉牢之的名字出現在天幕中,若讓其獨領一軍,難保不會出現問題,多加了兩個安排。
由庾楷的兒子庾鴻出任軍中長史,另帶一路偏師隨行。
由皇后親衛統領劉裕出任監軍,配合劉牢之統兵作戰。
於次日入夜前後避人耳目即刻出發。
按說,這件事到了這裡,也就結束了。
唯一遭到損失的也就是被毆打斷腿的庾楷而已。但庾鴻還在軍中,也不算吃虧到底。
再非要說的話,皇后也有那麽一點損失。她不僅大公無私地拒絕了王珣舉薦王家人出任主帥的建議,還得重新選個親衛統領。
可為什麼!
為什麼就在大軍出征的一個時辰前,王珣走在建康城的路上,還遭到了襲擊。
若不是有個賣柴火的小哥聽到了異動,立刻沖了過來,讓偷襲的人為免暴露身份匆匆逃離,恐怕他就會變成繼庾楷之後,第二個暫時告別朝堂的人!
王珣怒火高漲,「動手的一定是庾家的人!」
他這一扯嗓子,便牽連到了臉上的傷勢,又齜牙咧嘴了一陣,才將痛楚強忍了下來。
庾家也太不像話了,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怎麽就能平白懷疑到他的頭上。
他此刻脫離了危險,也有了即刻與人算帳的想法,沒等人將他接回府中,就已讓人前去急報皇后殿下。
可惜,就算王珣乃是皇后格外倚重的族叔,也是朝堂要員,聽聞他受傷的消息,皇后也並未親自趕來,只讓人送來了口信。
「皇后殿下說,大軍出征在即,她與監軍還有幾句話要囑託,暫時無暇分神,稍後自會讓太醫來府上問診。」
王珣碰了碰側臉,再度輕抽了一口氣,「還有呢?」
「她說,有一有二,不可再有三,若是還有人私下動武,想要藉此解決矛盾,遲早會讓朝堂全空了。無論外敵如何,建康城中的秩序必須儘快重建,法令從嚴。劉裕雖已隨軍出征,但先前的二百精兵仍在她麾下,以二百御兩千人不在話下,這支隊伍,一定嚴格把控在王家人的手裡。」
「兩千人從何來?」王珣的臉色比先前好看了不少。
「殿下說,自建康周遭募兵就是。簡靜寺的財貨交出了一部分入庫,正可用來養兵。」
「募兵啊……」王珣喃喃,深覺此事大有可為。
他卻並未發現,那位救了他的柴火小哥低垂著腦袋,口中無聲念叨著什麼。
卻不是因為敬畏貴人,也不是脾性老實,而是——
在那雙垂落的眼睛裡,掠過了一道野心勃勃的厲光。
他好像找到一條立足於建康的門路了。想必,王珣不會介意給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封入伍的推薦函吧?
……
而此刻的另一頭——
若是讓王神愛自己說的話,她懶得過來看王珣傷成了什麼樣,可不僅僅是因為大軍將要出征,還是因為此刻與她同行在建康城牆上的人。
秋色漸深,日落也比前一日來得更快。
城牆之上很快變成了一片慘澹橙紅的餘暉,只有門樓之上掛的一面鑼鼓,還反照著一輪金暉。
城外的土地也已有半數沉入了昏昏暮色里,顯得緩緩移動的那一列黑影,不像是士卒出征開拔,而更像是土地的呼吸與起伏。
夜色會為他們的行動做出掩護,用最後的一線明光為他們送行。
當然,倘若有人回頭向城樓望去的話,還能看到,皇后與她身邊的夫人緩緩踱步,踏過變冷的石磚,仍在望向軍隊的影子。
與皇后同行的夫人身著著寶花上襦,衣上帶著一抹橙紅色,像是夕陽仍環繞在皇后身側,又好似只是為這位夫人原本沉穩端方的氣度里,平添了幾分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