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先還有些緊張,但早在走入御史台前,她就越走越是習慣自己身上的官服,覺得它比起裙裝,確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更何況……
她「啪」地一聲,將手中的那一沓紙,壓在了台上,自己也隨即挺直了腰杆。
一想到她今日既是來監考的,又是來看熱鬧的,那一點為數不多的恐懼,就已被她徹底拋到了腦後。
難怪昨日陛下提到考試的時候,會露出這樣意味深長的笑容啊。
現在她也想笑了。
褚靈媛壓了壓嘴角,面露正色:「陛下有令,考核期間嚴禁交頭接耳,嚴禁偷看他人試卷,如有被侍御史發覺者,即刻拖出考場,以辭官論處。」
謝重對此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若真出到了他不擅長的軍事題目,跳過去不答又如何呢?
朝廷之上又不是非得人人都是文武全才,而是百花齊放各有所長。倘若真因為他答不上某一類題目將他刷下去了,反而是這位新君沒有度量,進而落人口實呢。
但當那張捲紙被鋪開在他面前的時候,謝重就傻眼了。
「等等……」
「別等了,告訴你吧,試卷沒發錯。」褚靈媛從容地丟下了一句話,就已走向了下一個人。
謝重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試卷,也沒在上頭看見任何一個字。
這赫然是一張白紙!
偏偏褚靈媛還說,這就是他們今日拿到的試卷……
一張空白的考卷!
什麼意思啊,讓他們在紙上暢所欲言嗎?
若這是司馬曜干出來的事情,謝重可能真的就這樣以為了,但一想到做出此事的人,才以暴力手段奪取皇位,還是天幕認定的不世明君,他就覺得,此事絕沒有那麽簡單。
難怪……難怪僅僅一日的時間,她就能完成這份考卷,將他們塞入考場之中品評高低,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一張正常的卷子!
他剛想抬頭去看看其他人面對這張試卷都是何反應,卻忽然想到,先前的規則已說得明白,若有窺探舉動便以作弊論處。那些侍御史能應邀前來監考,也一定不會介意將他們從官場清掃出去。
那就只能自己動手了。
最保險的做法,或許是選擇一個自己最為擅長的角度,寫出一篇策論,起碼錶現出幾分自己的價值。
但謝重剛剛生出了這個念頭,就聽到了一陣鐐銬顫動的聲音,在他的身旁響了起來。
鎖鏈?
庾鴻動筆了。
謝重,或者說在考場中的大多數人都還在對著白紙發愣的當口,才從監牢里被提出來的庾鴻居然已經動筆了。
謝重猛地心頭一驚。
從鐐銬的聲響里,他不難聽從,庾鴻不僅開始動筆得快,寫得也很快,根本不像是在寫策論的人所發出的動靜。
他先前也已有過猜測,以庾鴻的本事根本做不到「下筆如有神」!
那他寫的是什麼?
謝重無法不思緒混亂地去想——
有沒有這樣的一種可能,庾楷為了給自己謀求一個脫罪的機會,於是讓他的兒子從牢中出來,將朝廷官員之間的聯繫,各自的把柄,背後所能聯繫到的勢力,統統寫在這張空無一物的白紙上,作為投名狀送到王神愛的手中。
又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在紙上寫的不是罪證不是指控,而是一種對新君效忠的態度,這也同樣不需要動多少腦筋。
可他是寫得爽了,他們這些聽著鎖鏈聲響的人卻都要瘋了。
謝重抓著手中的筆,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滾了下來,「嗒」的一聲落在了試卷之上。
暈開了一圈水漬。
第35章 有人舉刀易,有人舉刀難
謝重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走出的考場。
外頭的秋風一吹,讓他已被汗打濕的官服里一陣發涼,整個人都跟著打了個哆嗦。
他下意識地去看從這考場中走出的同僚,發覺個個都如自己一般渾似劫後餘生,連帶著腳步也有些虛浮。
那顯然不是因為昨日都在熬夜苦讀,而是因為……因為這該死的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