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遵狼狽地墜落下馬,試圖從縫隙中匍匐而逃,尋到一個重新上馬逃命的機會,卻被一方鐵蹄毫不猶豫地踩踏在了後頸,猛地一口血噴去便已斷絕了呼吸。
倒是那位年輕些的梁王還能僥倖被人擒獲,一路押解到了桓玄的面前,正對上了他手中的長刀。
一路逃亡的緊繃情緒,和鼻腔間湧入的血色,讓梁王仿佛垂死掙扎一般怒喝了出來:「桓靈寶,你為人作刀,先殺王珣謝琰,後殺我司馬氏之人,難道就真能因此博取永安的信任不成!」
「你今日能如此之快地調度荊州兵,他日,又怎知你不會調兵速攻建康!」
有桓玄這不留餘地的動手在前,他司馬珍之不敢抱有希冀還能保住性命,但他若死了,也不能讓桓玄好過。
然而他奮力抬頭之時,看到的卻是一張月光里不動聲色的臉,甚至,在這張臉上其實看不到被迫行事的痕跡,反而能隱約讓人窺見一點笑意。
桓玄將刀架到了他的脖頸上,更為清晰地讓他聽到了一聲嗤笑:「告訴他,我今日來是做什麼的。」
一聲聲高呼從周遭騎兵的口中發了出來:「楚侯奉陛下之命,前來開道!」
「聽到了嗎!」桓玄一把按下了刀刃,任憑噴薄而出的鮮血染紅了月色,染紅了他手中的長刀,「陛下將巡荊州,臣,楚侯桓玄,願為陛下開道!」
司馬氏已成過去,連平叛都算不上,只不過是開道之中,被這大勢碾壓而去的可憐蟲。
這就是陛下要在此時,讓天下聽到的聲音。
平原之上,聲音能傳得極遠。
像是一種遙遙呼應的回音,又像是遠處得勝的步兵正遵照著他所吩咐的那樣,將一聲又一聲的吶喊,化作了平原上擴散出去的口號。
「……楚侯桓玄,願為陛下開道!」
……
這聲音慢慢被沖淡在了冷風之中,又好像仍能化入自西向東奔涌的江流,一直傳到江上行船鼓脹的風帆中,被托舉到王神愛的面前。
晚一步自京口出發的王神愛憑欄而望,只見淡薄的天色之下,一片冬日徐徐而動的江流正從這一行航船的兩側向後流去。
呼嘯的風聲和濤濤江水,混合作了一處成為交響,擊碎了晨霧中還有些朦朧的睡意。
但又或許,讓人清醒過來的還有另外一個聲音。
「你就是檀道濟?長得也沒什麼特殊的啊。」劉義明左右端詳了一番這個大不了她幾歲的家夥,怎麽都沒瞧出「穩重」二字。
甚至先前陛下將檀道濟和檀韶等人找來的時候,她覺得對方和她也差不多,看起來很有一番難以遏制的激動。
激動得差點說名字都口吃了……
天幕說的穩重善於守城沒看出來,就看出來是個未經歷磨礪的年輕人了。
也難怪陛下說,要將人帶出來多見見世面,才有可能長成未來的名將。
檀道濟眼眸一抬,嗆聲道:「足下也不見得將認路二字寫在臉上。」
劉義明:「……」
謝月鏡嘆了口氣:「你跟他吵什麼,他兄長和你爹平輩論交的,你也真不怕吵到最後給自己認個小叔。」
劉義明:「那絕不能!陛下說了,讓我不必管我爹如何,必定是要將領之間不許拉幫結派,我還能認他?」
這一身虎性子的姑娘朝著王神愛投來了一個眼神,好一番將陛下的話聽在耳中的乖順樣子。
王神愛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才將目光從後頭轉開,望向了江面。
可不看不要緊,這一看,頓時讓她目光一凜。
「那邊是何情況!」
桓玄先行開道,她這邊調齊了人手方才出動,此刻船雖已行出了揚州地界,但還未抵達荊州,仍在江州境內。
但在她的視線中,遠處的江面上已出現了一片烏壓壓的顏色,正是一行船隻向著這頭靠近。
可惜沒有一支望遠鏡在手,能讓她即刻瞧見那邊的情況。
只能看到,在那一眾航船之中,有幾艘小船先行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襲來。
「陛下——」
「先看看。」王神愛抬手阻攔住了後頭的聲音。
那一眾小船行來極快,直到真正抵達大船附近方才放慢了速度。
王神愛也格外訝異地看到,在那為首的一艘小船船頭,立著個……身著甲冑的將軍。
她確實只能用將軍來形容對方。
哪怕穿在身上的鎧甲已稍顯陳舊,看不太出嶄新鎧甲上的亮光,它自上而下依然透著一股殺伐的意味,像是昔日戰場上的血色還殘存在鎧甲的鱗片與縫隙之中,就連她手握長刀的那隻手,也不曾在冷風中有所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