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之上,一抹刺目的血色以指印的形式,留在了那個刻字之上。
桓玄的手也隨之有一剎的顫抖,因為他已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個什麼字。
「桓」……
龍亢桓氏的桓。
信使低頭悶聲奏報:「我等尋到了宜陽侯的遺體,卻……卻未尋到他的頭顱。請將軍治罪。」
治罪?誰會在這個時候治這種罪。
「能否看出——是誰動的手。」桓玄咬牙切齒地發問。
宜陽侯,宜陽侯!
那是桓謙的封爵!
桓玄怎麽也沒想到,他本該在洛陽和這位先行一步的堂兄見面,卻已在半道上收到了他的死訊。
在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之中,他費力地攥緊了手中的玉珏,聽著信使奏報,倘若傷口形制與箭矢門類判斷無誤的話,動手的必定是羌人。
無人知道,他們到底是為何會在這個將入荊州的地方動起手來,也無人知道,桓謙為何會只帶這些下屬,於是遭到了劫殺,自前線傳來的這齣意外消息只能讓桓玄確認——
姚興的行動遠比他們想的更快,洛陽的局勢也遠比他們想的要麻煩得多。
陛下預備親征洛陽,由他前來荊州開道,調度此地軍糧作為後援,已是雷厲風行的決斷,但在這天幕影響之下,有些人的行動同樣很快。
洛陽距離關中更近,也變成了一個最大的限制!
桓玄對於桓謙的實力還是有數的,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已然死在了敵軍的手中,給了他當頭一棒。
「將軍……」
身旁的副將一聲輕呼,方才讓桓玄察覺到,他的唇齒之間已有幾分血腥味。
看向周遭,一張張士卒的面容俱是憤慨躁動之色。
「將軍,宜陽侯被殺,還死無全屍,咱們得報仇啊!」
「不錯!如何能讓羌胡如此囂張!」
「將軍,咱們速速前行吧。」
「若是趕路得快,或許還能追上這夥凶蠻賊子……」
「都先給我住口。」桓玄按刀而視,一聲怒喝喝止了周遭的聲音。
在驟然聽聞桓謙死訊的剎那,桓玄的第一反應正是帶領這些士卒速向洛陽方向趕去,為桓謙報仇。
龍亢桓氏這數年間固然地位不如昔日,也絕不容人如此折辱,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他當然得帶兵北上,追上這夥兇徒。
可在這剎那之間,他又忽然瞧見了周遭士卒因連日趕路而疲憊的面容。
縱然先前攻破司馬遵叔侄的一戰,他們這邊有著近乎壓倒性的優勢,但無可否認的是,但凡交戰,就一定是一件體力活。
為陛下開道,調度周遭郡縣的糧草,更是讓這一眾騎兵往復奔走,連日之間少有休息。
這不是個適合於追擊的好時候。
他也更無法確認……
「你擔心洛陽已經失守?」劉裕率領一路輕騎追趕上來的時候,從桓玄的口中聽到了這齣意外,一邊看著桓謙讓人向南送來的洛陽情形奏報,一邊開口問道。
桓玄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是。」
桓謙為何會帶領百餘人向南撤離,一個很好的解釋就是,洛陽已經被強攻之下落入敵手,憑藉桓謙手中的兵力無法守住城關,不得不先帶著一部分人手撤退離開。
可也正是在這南下撤離的途中,他遭到了羌人的圍攻,最終還是沒能逃出生天,就這樣丟了性命。
劉裕擰著眉頭,又朝著桓玄瞧了一眼:「楚侯,恕我冒昧多問一句,你是否因天幕所說,丟了不少信心?」
桓玄勃然:「……你什麼意思!」
他確是因天幕的屢次公開處刑,在陛下面前總覺抬不起頭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已丟了氣性。
劉裕先前負責押解琅琊王氏之人,是因陛下決意親徵才被臨時調來,另領一軍前來查探前線軍情,此刻所帶的部從比他還要少得多,有什麼資格這麽說他!
哦……或許還真的有。
因為他是陛下的劉大將軍,是天幕中提及的洛陽之戰里那位股肱之臣。
劉裕冷然答道:「看那位已故桓將軍的文書奏報,他在洛陽的種種安排都極為妥帖,倘若如他所說,洛陽民心向著陛下,再如何危險,也不至於在三兩日間局勢翻覆!」
「再若是他如奏報之中所說,不忍百姓傷懷,乾脆冒認了陛下臣屬的身份,乃是一位心向百姓的將領,又怎會如此帶兵南逃,如斥候所言,並未有多少交戰的傷勢便已被殺。」
「我看——」
以他行軍打仗的經驗來看,桓謙之死不是桓玄所想的那樣。現在的猶豫不前,反而是給了羌人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