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供應大軍所需,光憑荊州府庫之中的銀錢必然不夠,那可不就得「掘地三尺」?
這都不是一句誇張的說法,而是一句寫實!與不打自招有什麼分別。
若非陛下確實預備前事不究,已問起了先前桓玄領兵進攻司馬遵叔侄的情況,誰知道殷仲文還能說出一句什麼東西來。
卞范之收回了思緒,仔細聽著王神愛隨後的吩咐。
只聽她從容不迫地將荊州的官員分成了四批。
一批繼續處理先前荊州邊境的戰事影響。
司馬遵的舊部,等同於是一塊堵塞在荊州到洛陽路上的絆腳石,自被剷除後,荊豫一帶再無人膽敢提及司馬二字。
但因先前的交戰,仍有流民遷徙避禍,需要儘快安置。
隨後的三批,全是為了構建荊州境內糧道而設。
「從建康到南郡全是水路,我已將此事交託給建康那頭的官員,諸位不必多管,但隨後的這一路,還是由諸位熟悉荊州情況的好手來辦。」
「從南郡押運向洛陽?」
「不。」王神愛回道,「從南郡到襄陽,從襄陽到南陽,從南陽到洛陽,一共三段。哪一路的運送紕漏最多,哪一路的運送最為周全,待此間事了,朕自有評說。」
「諸位,」她面色沉靜,竟讓人險些忘記這位陛下的年紀,「且去辦事吧。」
卞范之混在人群之中,跟著這些各有所想的官員離開了此地。
他先前遺憾於桓玄尚未與對方宣戰,便已放棄了自己的大業。
但今日瞧見王神愛舉重若輕的殺雞儆猴與促成官員競爭,他又必須承認,若是將桓玄放在王神愛的位置上,絕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
荊州因桓玄往復一場而浮躁的氣氛,也在朝廷大軍抵達、陛下親臨之際,驟然沉靜了下來。
荊州士族相比於北方貴族以及江東世家來說,或許還是叫「豪強」更為合適,在這位陛下酷烈果決的作風面前,應當暫時也沒人打算冒頭,去試一試她的刀夠不夠鋒利,能不能在抵達洛陽前先斬了他們的腦袋。
他剛想到這裡,忽然聽到後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卞范之訝異回頭,心中猛地一跳。只因他瞧見,跑上前來的竟是個宮中的小黃門,還上來就是一句「陛下有請」。
他重新回到了王神愛的面前,忐忑地估量了一番自己可能會面臨的困境。
便聽到了一句不辨喜怒的問話:「聽說,你是桓玄的謀士?」
卞范之答道:「正是。」
王神愛:「久聞你識悟聰敏,多得讚譽,若為參軍,應當也有隨機應變之能?」
卞范之有些不明白王神愛的意思,忽見她伸手指了指一旁,「我有一路兵馬臨時到任,尚缺一位參軍,請你暫任兩月。」
說話間,苻晏已朝著他拱了拱手:「請先生隨我來。」
卞范之:「……」
等一下!他在這三言兩語之間便被決定了去處,根本沒給他一點反應的時間啊。
再等聽聞苻晏的身份,卞范之愈發覺得自己是從一條賊船踏上了另一條賊船。
可惜如今這決定權又不在他手裡,桓玄也已往洛陽去了,更不能將他撈回去。
他也最多就是苦中作樂地想一想,比起「掘地三尺」的殷仲文,他的處境已算不錯了……
是——吧?
……
或許他也暫時顧不上所謂的前途了。
自前線傳來的消息並不容樂觀。
桓謙為胡人所殺,未能南下報信,讓人除卻那封早幾日傳回的奏報外,再難了解洛陽的情況。
洛陽以西諸縣的情況,更是一個未知數。
桓玄與劉裕會合後再度分兵,由桓玄轉道向東,趕赴轘轅關,劉裕則整頓兵馬後繼續向伊闕關推進。
但當他抵達伊闕關時,此地……此地已然被攻破。
羌人在此地的折損不小,險關之下留下了眾多羌人的屍體。
只不過,從此地行軍的痕跡來看,另有一路數千人的兵馬從後方填補了這個損失。
斥候大略探查出了羌人的行路軌跡。
桓謙沒能發覺他們的到來,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伏殺,還真不能怪他大意。
幸好,羌人顯然也沒料到,朝廷的兵馬會來得這麽快,留下駐守伊闕關的人手並不算多。劉裕重新奪回伊闕關的損失,遠比這些羌人小得多。
「但伊闕關告破,羌人攻入洛陽八關之內,必是一場天大的禍事。」
王神愛朝著軍帳中逡巡一眼,只覺一陣低氣壓已經籠罩在了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