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搖了搖頭。也不會。
王神愛嘆了口氣:「姚興、拓跋圭會發兵洛陽,蜀中譙縱自立,建康世家仍不安分,這就是爭權奪利之心,它不是所謂天命能夠強行扭轉的東西。有權有勢的人是這樣,天下百姓更是這樣,人若沒了主動爭取的心,又怎麽能叫做人呢?」
「你看,天幕向你們告知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但真正決定了你們行動的,仍然是發生在此地的變化。」
這年輕的姑娘怔怔地聽著,見眼前這位更為年輕的君主伸手撫過了那張碑銘的設計圖,指尖從一個名字上掠過。
「有些時候,在大勢面前,人力真的是很渺小的東西,就算是出自權貴之家,也有可能在意外面前失去生命。明天與意外到底哪一個先來,其實誰也不知道。」
「您是說——桓將軍?」
「是他,也不是他。」王神愛道,「你就當,我是在說一個普遍的情況好了。」
在這塊碑銘之上,讓雕刻的工匠和洛陽百姓都有些意外的是,桓謙的名字並沒有被放在最前頭,而是依照姓氏筆畫 ,被放在了遵照排序應該位列的地方。
他既是這其中最特殊的一個,又好像並不是。
他是攔截敵軍的鐵壁里的一員,為洛陽得以保全做出了至關重要的貢獻。
王神愛也已說了下去:「但在大勢向人碾壓而來的時候,人能做出的改變又何其可觀呢?洛陽的每一個反抗舉動都是有意義的,因為只有人會想到,要將手中一切可用的東西都派上用場,改變當下的情況。」
「若沒有桓謙增兵駐守八關,若沒有弘農方向仍有人在據守城關,無論是姚興還是拓跋圭都早已入主洛陽。要不是你們用自己的辦法讓公孫蘭損兵折將,他也不會被迫據守邙山,讓劉將軍有支持函谷關的機會。」
「在塵埃落定之前,好像洛陽已被天命拋棄,天幕的宣稱反而加快了此地的遭災,但你們沒認命,這就是人定勝天。」
「所以我或許並不喜歡庶民黔首這樣的名號,更喜歡一個詞,叫做人民。民首先都是一個個人,有自己想法的人,隨後才是什麼人的部將,什麼地方的一員。」
「我不會怪責你們將邙山墓葬用於戍防,也並不是因為他們都是前朝的宗室,映射朝來說該當踩在腳下,而是因為,他們與你們沒什麼不同。」
她面前的姑娘忽然覺得喉頭有些發堵。
「人」嗎……
那頭的工匠已完成了書丹的步驟,一個個人名用浸潤了硃砂染料的筆細緻地寫在這塊人民紀念碑上,像是一行行的鮮血。
現在正有工匠拿起雕刻的工具,將它遵照著筆畫雕鑿。
撲簌簌的石粉隨著工具的推敲起落而被震開,經風一吹,便飛揚在了空中,留下石碑上出現的一個個字樣。
竟讓人無端覺得,這河邊長風吹起的,何止是石碑上的石屑,也是洛陽百姓心上的塵土。
她有些想要張口發問,若是陛下將這句話對外說出,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個人定勝天的道理,對於皇權來說,是不是一種根本性的破壞。會不會讓一部分人覺得,這皇帝也不是非她不可,反而會給她帶來額外的麻煩。
但有一個答案又已在頃刻間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若是王神愛在意這個的話,就不會選擇將洛陽守衛戰的戰功分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也不會有天幕之上,她一手操縱著天師道起義軍,變成一把扎向權貴的利刃,更不會有那一句「天街踏盡公卿骨」!
那些人可是居於海島,被她傳授了預備造反的技巧啊……又怎麽知道,不會有人用同樣的方法來造她的反呢?
不,不必在意這些的。
就算陛下這樣說了,她此刻也依然沒覺得,陛下身上的光環有半分削減,反而更覺得,她們先前的抗爭應戰,簡直是最為正確的決定。
因為她們等來的,是一個將她們視為「人」的領袖。
「你說我這算不算在偷懶?」王神愛忽然促狹一笑。
「……啊?」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何陛下會說出這一句來。
「不是嗎?」王神愛道,「人定勝天,也就是說,哪怕洛陽已不復早年間的都城景象,變成了一片廢墟,依靠著群眾的人力也能把它重建起來。雖然從關中到河南一帶都是旱蝗高發地帶,這幾年間的收成堪憂,依靠人力也能重新開鑿水渠,引河灌溉,將土地重新翻整起來。這片已成荒土不見綠植的邙山,也能重新遍布樹木。」
「……啊。」
這好難啊,聽起來都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挺好用的口號,是不是?」王神愛問道。
「陛下不必這樣自謙。」她先前的語塞很快被吞咽了回去,將話說出了口,「先前我們守洛陽的時候,也覺得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最終的結果又證明,當有信念的時候,不可也會變成可行。重建洛陽聽來艱難,但是現在已不必懷疑能不能等到王師支持,聲音能不能傳入您的耳中,好像又沒有那麽難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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