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槊斜執,映照出一縷森寒的烏光,直入他們的眼底。
一時之間,從衣領之間灌入的積雪,都遠遠不如從腳底生出的一陣寒意。
黑槊這武器在他們之中本就出名,先前李栗將軍為了追捕敵軍,還將此事通報到了各方哨站,正是要讓他們留意這一路人,他們又怎麽會分辨不出,來人到底是誰。
足足十多天沒收到這一群人的消息,魏軍都以為,他們已折在山中了,卻沒料到,他們竟然能活著出來,還……還從後方殺來了!
待馬蹄聲過去,那兩名魏卒方才跌跌撞撞地從雪坑之中爬出,臉色像是裹了一層雪粉一般難看。
「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被問的那人飛快答道:「你去循著他們的來路探查,看看後頭的情況,我去將他們越境的消息報知下一處崗哨。」
他不能不懷疑,若是應軍是從北方來的,他們的輜重糧草可能出事了!
方才倉皇之間並未看清,只有多年從軍的本能告訴他,應軍所騎乘的戰馬,好像是他們北人的!
糟糕透了。
「我……我立刻去!」
那士卒飛奔向了藏在隱秘處的坐騎,險些在上馬時自己給自己絆倒了,又平復了一陣心情,方才坐穩了身子,縱馬向著北方而去。
但他趕路中懷抱著的僥倖,終究還是被隨後看到的場面擊碎了。
當他折返南下,與自己的同伴會合時,帶來的已是一個天大的壞消息。
「……不好了。」
大事不妙了!
「咱們的糧草全在半道上被燒了……戰馬能帶走的被他們騎走了,帶不走的就地殺了,還有咱們的軍械,也被丟到山谷中。」
雖說還能撿回來,但這撿回來要花費多少人力,實在是不必多說。
此刻的氣候,也一點都不適合做這樣的事!
李栗的後槽牙已咬得有些發疼了。「燒燒燒,這些人除了會燒,到底還會點什麼!」
鄴城那邊是一把火,這邊的後方又是一把火。
應軍還有完沒完了。
可他罵歸罵,心中又很清楚,水攻也好,火攻也罷,只要能夠發揮出應有的效果,到底是用的哪種手段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應軍的這一出,實在是……太要命了!
他平日裡高傲萬分,以魏王起事的元從親信自居,此刻也不得不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跪倒在了拓跋圭的面前,費力地將當下的情況盡數告知了出來。
「所以你還是沒能攔住他們?」拓跋圭捏緊了拳頭,冷聲發問。
「……是。」李栗低垂下了腦袋。
是他無能。
他在收到哨探的報信後,便已即刻展開了追捕,但對於那些應軍來說,先前的種種磨難都度過了,現在有馬有糧,還已回到了太行、王屋以南的地方,要繞路躲避追擊遠比先前方便得多,又怎會落入李栗的包圍圈中。
他們連先前的戰馬劣勢都沒了!
當北方糧草被燒的消息傳回的時候,他們已經再一次失去了劉義明等人的蹤影。
拓跋圭的怒氣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怒不可遏地一掌捶在了桌案之上。「糧草被燒,咱們先前的計劃統統可以作廢了。就算不想退兵,現在也只能退兵!」
沒人能為這樣的疏漏做出彌補,對面的永安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倘若永安要趁此機會向他進攻,他就算是拼著一口氣,也要讓對方知道,到底什麼叫做窮寇莫追!
……
也就是在魏軍上下整頓的時候,那位取代了公孫蘭成為「黑槊將軍」的小將已經自平陰渡河,越過邙山,回到了洛陽。
明明從馬背上再度翻下,站穩在地的時候,她的腿腳都已有些失力的顫抖,一種力量仍舊支撐著劉義明昂首挺胸地站在這裡,帶回了這條讓魏軍大失方寸,也讓洛陽這頭歡欣鼓舞的消息。
她——把敵軍的糧草燒啦!
這是她幹的好事。
先前消失了那麽久,可不是因為她貪功冒進,被敵軍逮了個正著,而是她機智勇敢地另走出了一條路,在避開敵軍追擊的時候還另有收穫!
「陛下!」劉義明仿佛歸巢的鳥兒,湊到了王神愛的面前。
在平陰一帶得到的接應,讓她毫不懷疑,沿著黃河一路的防線都有陛下對她的關切和等待,她便也一個字都不想提到自己的傷勢和這十多天裡的苦難。只想問一個更有意義的問題。
「陛下!臣把烏龜的尾巴切了,現在是不是可以去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