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戰慄著發問:「這是發生了何事?」
人群之中久久沒有應答。
直到過了有一會兒,這才聽到有一個膽怯的聲音答道:「先前執刀的人……好像是夫人。」
「……夫人?」
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夫人刺殺王愉,那就是妻子殺丈夫。
以世家重視臉面的情況,怎麽會讓這樣的消息外傳。他們這些見證者,恐怕沒有活命的機會了,只能等待家主的決定。
就算他們之中還有不少人是如禮物一般,從其他人家裡送過來的,也未必就能逃過這一劫。
「怎麽就輪到咱們碰上了這種事情……」
而王愉呢,他在終於從頭疼中醒來的時候,迎面而來的就是一個憤怒的巴掌。
庾鴻打的。
匕首已被從庾鴻的肩頭拔出,在傷口處包紮了個裡三層外三層,但他傷的只是一條胳膊,不是兩隻腳,依然能夠走動自如。
王愉都還沒弄清楚這是什麼情況,對上的就已是庾鴻這張怒火高漲的蒼白面容。「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我!也差點毀了我們的計劃。」
「這就是你做的事情?」庾鴻步步緊逼,一通質問砸了下來,「我若是知道你連自己的枕邊人都沒說服,還讓她有機會在酒水中下毒,你的侍從也分辨不出有無迷藥,我怎會上門赴約!」
「庾兄且慢……」王愉終於撿起了自己的神志,也從庾鴻的話中判斷出來了當下的情況。
他連忙掙扎著起身,向一旁的侍從又問詢了一番,臉色遽然沉了下去:「這個毒婦!抓到人了嗎?」
侍從答道:「已抓到了,但她說,她是桓氏之女,我們無權處置她,只能先將夫人扣押起來了,等候您來發落。」
「桓氏桓氏……」王愉勃然大怒,「我若不做出這個選擇,她還能保留桓氏的名頭?桓玄向永安搖尾乞憐,遲早如同天幕一般落個被誅殺的下場,最多就是比別人多一份祭文。」
眼看王愉要去找桓夫人算帳,庾鴻厲聲喝道:「好了!」
這一句話,喝住了王愉的腳步。
庾鴻聲音更冷:「你還要節外生枝到什麼時候。你現在還可以說,是她不滿於你日夜歌舞,因妒而殺人,若被她攀咬起來,你先前苦心經營的形象就全白費了!」
他說話間因牽拉到了傷口,臉色又是一白:「你若是還按這樣的態度辦事,你我趁早一拍兩散,反正我也看明白了,這京中願意一併舉事也願意領頭的,哪只你一個……」
王愉連忙向自己的「救命恩人」賠笑:「庾兄息怒,大業得成,就這刺殺一事,我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至於桓夫人,就先按照庾鴻所說的處理,確實是減少影響力的上佳說辭。
他的那些同僚若要問起話來,也最多就是嘲笑他一句治家不嚴。
見王愉平復下了情緒,庾鴻嘆了口氣,「幸好我在守孝之中,平日裡並不見人,受傷也就受傷了,但你——好自為之吧,我不希望還能在其他的地方出岔子。」
「哎……」王愉還想挽留,但庾鴻去意已決,不打算給他再度開口的機會,就已拂袖而去。
這一連串驚人的消息,爆發在了這樣一個微妙的關頭,讓王愉根本來不及去想,為何同樣是喝了酒,庾鴻的症狀就明顯不如他嚴重。
在讓人好生看管桓夫人,也將那個用來糊弄人的理由散布出去後,王愉覺得,自己還得做另外的一件事。
這個死裡逃生的遭遇,讓王愉越發確定了一件事。
相比於其他想要從他手裡搶過指揮位置的人,庾鴻對他的威脅是最低的。經歷了喪父之痛,庾鴻也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起來,變成了一位足夠可靠的同伴。
這樣說來,他們的合作應當不會僅限於這次奪取建康而已,偏偏此次的事情,是他太對不起庾鴻了,必須儘快彌補。
他閉目沉思了片刻,忽然起身向著書架走去,從一本雜書中抽出了一本名冊,又翻開了一張信紙,疾筆書寫了起來。
擱下筆後,他一邊將信紙塞入了信封中,一邊走向了他先前遇襲的地方,看到那本被他擱在坐墊之下的假名單並沒有被人取出的痕跡,愈發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將信往旁邊的親隨手中一遞,示意他將信送去給庾鴻,又道:「讓該趕來建康的人,動作都快一些!」
先前必須小心行事,是因為他和執掌建康局面的謝道韞都知道,這個時候誰沉不住氣,讓對方抓住了調兵的把柄,都能在即刻間讓對方師出有名,搶先一步行動。
謝道韞可以調動建康的百姓,而他則有士族精兵。
不等人手齊備,迅速掌握局面就動手,只有失敗一個結果。
可現在他好像等不了這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