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和妧妧相識到經歷後面的種種苦難,裴清岐做了好長好長的一段夢。
那夢境太長,以至於待到他醒過來的那一秒,甚至無法分辨此刻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被一陣劇痛疼醒。
且剛睜眼,映入眼帘是凌霄殿內熟悉的環境。
長睫毛輕輕顫抖,眼睛睜了又閉,好看的眉毛擰成深重的顏色,男人反應了好幾秒,這才終於有了實感,意識逐漸清晰, 第一件事就是啞著嗓子問身邊照料的婢女,「我睡了幾天?」
不料,悉心照料他的並非婢女,而是雲曦。
聽到裴清岐虛弱的聲音,雲曦立即抬起頭,關切問道,「仙君,您終於醒了!」
可床上的人聽到她的聲音,只是皺眉。他面無表情,似乎是在問責,為什麼雲曦會在他身邊?
他的妧妧呢?
看出裴清岐心中所想,雲曦頓時氣不過,索性耍起小脾氣,口無遮攔道,「呵,仙君還不知道吧?」
她雙手抱胸,冷笑一聲,「今日啊……是裴泠和阿妧姑娘的婚期。」
「婚期」二字被雲曦咬得很重,似乎是想叫裴清岐知難而退。
「只可惜……」雲曦繼續說,「仙君剛遭受三十一道驚雷,如今這副鬼樣子,怕是趕不上了婚禮了。」
說完,雲曦緩慢的坐在裴清岐床邊,雙手溫柔撫摸他的臉龐,笑眯眯道,「仙君就別再執著那個低賤的女子了,她和裴泠許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否則,亦不會承受住如此三番五次的挫折,還攜手共進,您說對嗎?仙君?」
女人的嗓子被掐得極細,叫人聽了沒由來的心煩。
裴清岐擰了下眉,重複,「妧妧呢?」
下一秒,雲曦即刻換了副嘴臉,「仙君,您就放心吧。」
她站起身,整張臉匿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留微微勾起的嘴角,說著令人頭皮發麻的話,「今日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放仙君出這凌霄殿半步!」
*
最毒婦人心。
裴清岐兩次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一次,是妧妧拋棄他,要與旁的男子成婚;
另一次,就是現在,此時此刻,他苟延殘喘、拖著傷痕累累的病軀,匍匐在地,一點一點向門外爬動。
這一秒,他覺得自己活得好像一個廢物,一個手腳殘廢不能動,連自己想去的地方都無法站立行走到的廢物。
好在,凌霄殿的門就敞開在那裡,敞開在眼前,讓他覺得伸手即可觸及。事實也確實如此,男人一點一點緩慢爬動,即將迎來勝利的曙光,可就在指腹即將摸到門邊的那一秒,一個身影突然橫在了他和門之間。
「仙君這是往哪兒逃呀?」雲曦笑眯眯的,於他眼前,緩緩蹲下。
雲曦笑得瘮人極了,裴清岐不理會,只是一言不發,繼續艱難的朝屋外爬。
顯然,雲曦沒有放走她的意思。見男人執意要走,她不可避免想到母親拋棄她的畫面,於是乎,陰森的站在男人身側,一腳踩在裴清岐手背上。
她下腳極狠,既包含恨亦包含愛。
碾,磨,壓,待到裴清岐削瘦的手背被踩得血肉模糊,額角滲出虛汗,她才抬起腳,「仙君何必一次次挑戰我的耐心呢?」
她冷笑一聲,「當真要我同父親說……砍斷您的雙腿,您才願意安分的待在我身邊嗎?」
*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她就是要嫁給裴泠的。
紅衣紅袍紅蓋頭,手持紅花攜君手。
望著腳上的繡花鞋,妧妧不可抑制想起她與徐讓歡的婚禮,只是一瞬就被她扼殺在搖籃之中,再無重見天日之可能。
妧妧的腦袋埋得更深,她緘默著想,嫁給誰不是嫁……也罷,也算是了了她在人間的心願。
於是,她順從的和裴泠拜堂,在眾多陌生面孔的注視下,與對面喜笑顏開、抱得美人歸的男子齊頭共拜。
頭一遭,她竟覺察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明明眼前就有裴泠這般的如意郎君,心中卻又莫名期盼著裴清岐會出現在門外,會大聲叫囂著,制止她的婚禮。
到底哪邊更勝一籌呢?
是嫁作裴泠、將他當作跳板;還是同暫未出現的裴清岐私奔?
她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了。
因為,後者並沒有出現。
「兩次。你為了別的男人拋棄我兩次?」裴清岐略顯粗暴的抓住她的手腕,眼尾猩紅,而她只是偏頭,沉默不語。
旁的下人還在幫襯,「你可知仙君為了娶你都做了什麼?」
她這廂才抬頭反駁,「哦?做了什麼?不就是為我遭受了三十一道驚雷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