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笑道,聲音輕得幾乎淹沒在無時無刻不在震響的鞭炮聲中。
觀昏曉心中的異樣感覺更盛,像是春日頂開泥土,冒出頭來的密密筍尖,刺扎著他心裡最柔軟的部分。
他沉吟幾秒,掏出口袋裡的壓歲紅包遞了過去。
連青酌訝然一笑:「這不是天竅的小魚乾糧票?」
「是糧票,但不僅限小魚乾。」觀昏曉一本正經地胡謅八扯,「拿著它,以後有我一頓飯做,就有你一個碗刷。」
連青酌忍不住笑出了聲,手上動作卻很快,迅速接過紅包揣進胸前暗袋,還用力按了兩下。
他挑挑眉頭,再度往前逼近,略顯凜冽的氣息強勢突破安全距離,侵入觀昏曉的私人世界,猶如鋒芒畢露的劍在鞘中嗡鳴。
「糧票有了,門卡什麼時候到?」
「啪!」
觀昏曉板著臉一巴掌拍他腦門上,將他的得寸進尺與蠢蠢欲動都拍了回去。
他似笑非笑地伸手,勾起連青酌盤扣上的壓襟捋了捋,再放回去。
琉璃珠子搖晃著叩擊連青酌的胸口,仿佛直接敲打在他心上,帶起若有似無的酥麻與隱痛。
觀昏曉微微低頭,眼裡落了一片光:「考察期未過,你老實點。」
連青酌舉手投降:「好,聽你的——反正我都記著,以後會讓你補回來。」
說完,也不等他回復,連青酌便笑眯眯地將零食盤塞進他的掌心,拎起食盒轉身離開。
沒過多久,臨卿和捂著眼睛出來了。
「表弟,你倆完事沒有?」
觀昏曉皮笑肉不笑:「表哥,明天你只有水煮肉可吃。」
「啊?」
連青酌去的快,回來的也快,一來一回用時十分鐘,但回到觀家時,觀昏曉也快睡著了。
他窩在躺椅里,頭一點一點地打盹。紅色大衣蓋在腿上,圍巾鬆散地散開,掩著他大半張臉,鮮紅色澤襯得他皮膚瓷白。
臨卿和戴著降噪耳機在旁邊敲擊鍵盤,爭取截稿日前寫完劇本的最後一部分。
也是托他氣吞山河的打字聲的福,觀昏曉沒有真的睡過去,還保留了基本的清醒,因而連青酌一靠近,他便睜開了眼睛。
人在困極時,瞳孔會無神散光,觀昏曉也不例外。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冷冰冰的,面上毫無情緒波動,直到上下打量連青酌一番,確認他的身份,漸漸聚焦的瞳孔才恢復溫度。
觀昏曉捏了捏酸痛的眉心,聲音喑啞:「回來得這麼快,不與他們聚聚?」
連青酌搬過一張塑料凳在他身邊坐下,想了想方才放飯時那三人餓虎撲食的模樣,搖頭失笑:「他們現在眼裡心裡只剩下你做的飯菜,何況今夜是值班夜,要聚也得等初二了。」
觀昏曉靠著椅背,幾乎是以仰視角度與他垂下的目光對望,卻並不顯得弱勢,反而像只饜足慵懶的大型貓科動物,因收起了獠牙利爪才讓人感覺溫順可親。
「六竅太太……」
「嗯?」
觀昏曉頓了頓,眯眼微笑:「六竅太太上回發的那幾張例圖草稿,決定什麼時候細化?」
連青酌抬手搭上椅背頂端,半低著頭說道:「年後吧,最近的正事比較多,空餘時間都用來清稿了。」
身後拉得長長的兩個影子額頭交疊,乍一看像是個吻。
「正事?」觀昏曉挑眉,「我們的退休老幹部能有什么正事?」
連青酌雲淡風輕道:「追你啊。妖生大事算不算正事?」
……這個老幹部可比一般小年輕不矜持多了。
看到觀昏曉無奈的表情,連青酌心滿意足:「那幾張草稿我另有用處。年後你不是要同我學畫嗎?它們就是教具。」
觀昏曉神色一肅——這倒是真正的正事了。
過年前一天,特物局局長才就他之前那個問題發來答覆——解決怨妖的方式就是他的畫。
至少要一幅完整的、合格的、有明確主題的畫,體裁和主題隨意。
收到消息時,觀昏曉正在做整雞脫骨,這麼荒謬的答案令他手上動作加重,導致最後一根雞骨頭沒能完整地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