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陸續散盡,陸景深剛走到新房,郭闖一步三晃走過來,醉醺醺地勾住陸景深的肩頭,大著舌頭叫道:「昭王……人呢?我老郭……有話要說……」
說到這裡,揚聲喊來起來,「王爺!王爺……」
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後,姬清坐在輪椅上。看著門口拉拉扯扯的兩人,緩緩露出疑問。
「王爺,臣告訴您……」
郭闖丟開陸景深,搖搖晃晃的去拍姬清的肩,「慎行這輩子可太苦了,小時候連年征戰,家人不在身邊,等長大一點,去了戰場終於和家人團聚了,結果第一次上戰場就親眼目睹父兄慘死在面前,母親悲傷過度也跟著去了,又剩下他孤身一人,那年他才僅僅十三歲,被迫臨危受命,扛起帥旗……」
「行了,你喝醉了。」陸景深打斷他的話,去扶他。
「我不,我還沒說完……」郭闖甩開陸景深的手,撲在地上,死死抱住姬清的輪椅,「這一抗,就是整整十年啊……兄弟們都勸他找個媳婦,有個新家,他怕在外征戰,耽誤人家姑娘,遲遲不願。」
郭闖打了個酒嗝,「好不容易,季太醫把兒子嫁給他,甭管男女,好歹家裡有人等了,也算是個家……結果,陰差陽錯的,他把人家一箭射死在城頭上。」
「季清川也是好樣的,不愧為將軍夫人,我們見過多少人被俘之後,嚇得屎尿直流,哭天搶地,求爺爺告奶奶的。將軍夫人愣是一聲沒吭,一臉從容,兄弟們都打心底佩服……可再佩服又如何,人都死了,我們將軍又成了孤身一人。」
「天寒地凍的……嗚嗚嗚……你說人死就死了,攏共也沒見兩面。」郭闖抱著輪椅哭,說得語無倫次,姬清在靜靜聽,只是手不自覺扣緊了輪椅,指尖泛白。
「將軍犯蠢,非要跳冰窟窿里找什麼冰魄,就為了留住季清川,想讓他親眼看見季府翻案,還立誓永不再娶,孤獨至死。」郭闖抹了一把臉上都淚,「今天,他終於不是一個人了,皇上總算辦了件人事兒……王爺,您對他好一點兒,他太苦了啊……王爺……」
姬清沉默良久,緩緩道:「好。」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他卻覺得重若千鈞。
郭闖仿佛真得到了保證,手上這才卸了力氣,鬆開輪椅,靠在門柱上,昏昏欲睡。
姬清招來陸七,「把郭將軍扶去西苑客房。」
「是。」陸七半扛著郭闖離開。
陸景深走進房間,重新關好門,屋內陷入一種奇怪的靜謐中。
良久,陸景深輕咳一聲,「郭闖醉酒一向話多,都當不得真,王爺別放在心上。」
「將軍後悔了嗎?」姬清盯著他看,見他面露不解,繼續道:「娶季清川。」
陸景深輕輕一嘆,「沒有,只是後悔大婚前,未能見他一面。」
姬清一愣,隨即想到什麼,喜服寬敞的衣袖下,握成拳的手微微發顫,骨節都泛了白。
當時陸景深下了拜帖請見,堂堂大將軍求見一個太醫之子,多麼放低身段。可是他那時候正在氣頭上,固執的以為將軍府以權勢壓人,最終也沒有給陸景深見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