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孩子怎麼就說不聽呢?沒有化肥就長不了了?你們這就是太年輕,經驗不足,常識不夠。我來跟你們好好講講吧,傑里費斯樹可以在惡劣環境中生長,沒那麼依賴化肥,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市民們長相各異的臉上露出十分雷同的猶豫來,「不,就算沒有化肥長得起來,也會長得很慢,至今沒有開花結果,是因為營養不夠……」
「慢?能有多慢?傑里費斯樹從播種到結果,只需要半年,我沒說錯吧?現在都過去多久了?30年!60個半年過去了。」席雲痛心疾首地拍了拍手,打斷他們,「烏龜都能從赤道爬到南極了孩子們,不要再固執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們要學會接受現實,接受這個真實的世界。」
「接受……現實?」市民們腳步略有放緩,語氣也沒有最開始那麼堅定了,「不,這就是現實,我們黃土市明明很正常……」
「哎呀,正常在哪呀。」席雲十分入戲,老氣橫秋地搖頭,「看到我臉上的血跡了嗎?我這是污染過敏綜合症,一遇到嚴重污染就流鼻血。我剛才為什麼流鼻血?就因為差點喝了口羅椰汁。羅椰是好東西吧?正常羅椰它能讓人流鼻血嗎?」
「不能,不可能。」大家紛紛搖頭,堅定地說道。
「那不就是了。那證明那不是真的羅椰,不是真的食物,就是污染。」席雲抬手制止他們發言,「是時候接受現實了孩子們。30年啊!30年幹什麼不好?在這裡玩你追我趕,有意思嗎?就算真把我帶回去當化肥埋了,那假樹就真的能開花?純粹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聽我過來人一句勸吧,回頭是岸啊,再這樣下去,你們……你可就真成污染源了,你這麼不願意接受黃土市存在嚴重污染的事實,你其實也很討厭污染的吧?如果你變成了污染源,你可就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事物了。」
「我就問你吧,你覺得這樣光彩嗎?」
「我……」
「污染源哎!導致土地資源寸草不生的污染源,造成傑里費斯樹無法開花結果的污染源,你真的要助紂為虐嗎?難道你真的是個壞孩子嗎?」
市民們慢慢停下了腳步,面上露出極為掙扎的神色,「我不……」
席雲說得口乾舌燥,從倉庫水缸里舀了碗水灌下去,手背一抹,語重心長,「我知道你不是壞孩子,所謂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來吧,趕緊把這堆人撤了,放我出去,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裡才是真的沒有污染。」
她自信一笑,「而且那裡還有開得出花來的傑里費斯樹。」
話音一落,她一直在下降的SAN值終於穩住了。
對方的精神攻擊停止了。
「真的嗎?」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市民的數量不斷減少,最後只剩最開始超市的那對婆孫,婆婆蠟像一樣的臉上多了點表情,生動了不少,「小姑娘,你沒有騙我吧?」
「婆婆,她在騙我們,你忘了她是個不好的星際旅人嗎?滿口謊言。」小孩還是沒什麼表情,「如果真的有,她一開始不會認不出傑里費斯樹。」
「那是因為我的樹還只是種子,我剛種下去不久。」席雲聳了聳肩,「你不信大可以跟我去看,你也沒什麼損失。可你要是繼續呆在這裡,你就會變成污染源的一部分,再也沒法離開這裡,永遠也沒有機會看到真正的傑里費斯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不是真的要這麼不爭氣,繼續逃避現實,活在虛假的世界裡。」
婆婆也消失了。
只剩小孩安德魯,擋在綠藤門前,盯著她,沒撲上來,但也沒讓開。
席雲毫無畏懼地與安德魯對視,「有人告訴我,傑里費斯樹曾經是安農星上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是所有安農星人、是你童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真的寧願留在這裡守著一堆開不出花來的假樹,放棄親眼見到真樹的可能嗎?」
「你在這裡呆多久了?」安德魯問道。
他的聲音不再是童音,少了清澈與天真,多了陰沉與疲憊。
「差不多一天。」
「差不多?一天?」安德魯搖了搖頭。
他不再看席雲一眼,也沒再說話,只安靜地讓開了位置,每走一步,身形便高大一分,擋著出口的綠藤隨著他的離開,逐根撤走,將一人多寬的後門讓了出來。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席雲站在他身後說,「你覺得我只在這呆了不到一天,還沒體會到這地方的可怕,你覺得我根本活不了多久,你覺得我居然還有閒情種一棵半年後才能開花結果的樹,簡直是盲目樂觀。」
「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就是要樂觀。」席雲說,「哪怕下一秒我就涼了,這一秒我也要樂觀,多活一秒,我就多一秒希望,說不定就有奇蹟出現呢?」
*
「說不定有奇蹟出現呢?」
年輕的科學家滿目堅定,將項目申請表格和研究報告往桌上一推,「前人沒有研究進展不等於以後不會有進展,我申請啟動抗污染植物研究項目,第一階段為期兩年,有關可行性的討論我已經詳盡地寫在報告裡了,您可以看看。」
坐在辦公桌後的院長翻閱著報告,「唔……用傑里費斯樹作為研究載體?」
「是的,傑里費斯樹是當前對惡劣環境抗性最高的樹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