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里,禿枝里,屋檐下,床榻旁,藏著不同的人。不一定都是「暮瀟」。
有時候是溫柔曉意的蘇歌在勸她想開點,有時候是恨鐵不成鋼的宜清在拽著她,有時候甚至是已故之人……母親和父親在看著她……
江安語看著他們穿梭來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過去、未來。當然她也看到了一身明黃的暮瀟,彼時的大皇女已經貴為九五至尊,登及高處權柄在手,她身上的關於身份、地位的枷鎖一件件脫去,真正涅槃成鳳。世上已經再也沒有什麼事能輕易讓她妥協和退讓,她可以正大光明地牽著蘇歌的手,無人敢置喙,也沒有任何阻礙。
那時候,再換上白衣私服的暮瀟騎著馬就可以輕易追到蘇歌,兩人一起踱步去常去的青青草畔,她就跟在她們身後。
看她們在小溪旁接吻,看她們在草地上嬉戲,滾作一團。就近在眼前的事情,一直到夕陽西沉。
她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偷偷看著,偷偷跟著,跟著跟著就變成了一抹誰也看不見的幽魂。
江安語極害怕這種被忽略徹底的感覺,她狠狠地扯著暮瀟的衣領子,離瘋癲也就一步之遙:
「我到底有什麼不好?她到底哪裡比我強?你說啊?你說!你不是已經答應陪我了嗎……那你把我放在什麼位置,我算什麼……」
雙目對視,暮瀟入了她的眼睛,那副冷淡的樣子比初見時有過之無不及。回答更是簡單到天經地義:
「你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不喜歡罷了。」
她裝進心裡的人,不需要有多能幹,不需要有多風趣,甚至不需要別人說一句好;她可以笨拙木訥,可以工於心計,但是只要她心悅,便是最好的。
是了,感情這東西從來只由心,無法衡量。
「你真的沒什麼不好,只是我不喜歡罷了。」
暮瀟皺眉,拽開了江安語的手,任它無力地落了下去。
最終,江安語得到了一個也許她早就知道的答案。
於是決定離開了。
她一個人走的,燦陽還是那個燦陽,只是走得孤零零而落寞,看背影像是淚都熬幹了。
做夢人共情到了難受和心碎,也明白了當初自己是怎麼灰溜溜地離開了南明。
離開了大皇女府的保護和暮瀟熱乎乎的體溫,江安語幻聽幻視的毛病也越來越嚴重。
回到巫ῳ*Ɩ疆,做回了囂張跋扈、欺男霸女的郡主,便越發不把自己的不適當一回事。反正她有金剛之身,惡鬼纏身又能怎麼樣呢?
她又不是嬌滴滴的蘇歌,因此纏綿病榻要死要活的。
不過既然是惡鬼絞盡腦汁撬開的縫隙,它自然不會放過這絕好的機會。做夢人一會兒沉浸在回憶中,一會兒倏忽抽離,看得清楚,惡鬼釣的是她滿心滿眼的不甘心,一釣一個准。
在三生石下,邪惡的東西趁虛而入遞出了橄欖枝。縱然奈何不了對方的金剛之身,那就提出契約交易,獲得江安語首肯。
通身華麗額間腳踝綴著獸牙獸骨寶石的小郡主拎著一個金玉纏枝薄紋奢華小酒壺搖搖晃晃,連提在指尖的繩都是銀絲混著蠶彩絲編織而成的。
她這幾日橫行霸道、作威作福慣了,連說話都帶著一股權勢慵懶的腔調,對糾纏不休的紅線越發漫不經心、失去了警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