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乍起,有了法寶助陣,最後的凝滯終被打破,隨著最後一個字被描上金邊,字軸暴漲數丈,遠遠看去好似天梯,又如白緞,這白緞化作雨水,降入千家萬戶,每一滴雨滴都包裹著梁硯之與無辜百姓的冤屈。
祝墨之惱羞成怒,大喝:「宋詞乎,還不速速誅殺此獠!」
宋詞乎今日被震撼了三次,第一次是看到蕭銜蟬於蓮送歸的陣法中用汨羅塢的法術雲藍書,第二次是看到自己仰之彌高的師尊過往原來如此不堪,第三次便是現在了。
「你為什麼能用生民筆?」宋詞乎不可置信,搖頭喃喃,忽而聲音拔高,「你為什麼能用生民筆?」
不僅她在震驚,祝墨之亦然。
天地紙、生民筆、往聖絕學墨、萬世太平硯,此四法寶都是汨羅塢的鎮派之寶,頗具靈性,除了掌門昭平儒君,旁人輕易使用不得,可如今生民筆竟乖乖為蕭銜蟬所驅使。
「不可能,不可能。」
祝墨之身形晃悠,即便由師父賜下,他使用生民筆時還是常有滯澀感,若不是此法寶的確威力甚大,他絕不會用,可如今,為什麼這個人可以用生民筆如臂使指?
梁硯之一看祝墨之的樣子就知他在想什麼:「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乃汨羅塢心法開篇第一句,祝墨之,你捫心自問,你做到了嗎?你願追逐真理、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嗎?」
祝墨之握緊拳頭,看向梁硯之的眼神陰冷,手下攻勢愈發狠辣,招招斃命。
蕭銜蟬橫眉冷對眾汨羅塢弟子:「提筆寫盡天下事,不肯俯首見蒼生。你們既不願為蒼生所言,何怪蒼生為自己提筆而寫。」
她不再看一副空白表情的宋詞乎,轉向惱羞成怒的祝墨之道:「你也不必想著殺我滅口了,我逆轉了十輪陣,不僅此間眾人能看到你的真面目,凡是今日在饒益者,都能看到。」
祝墨之動作一頓,轉身妄圖抓住紛雜的雨滴,只是雨滴隨風潛入夜,無孔不入,他阻擋不及,怒喝道:「唐詩乎、宋詞乎,快攔住!」
宋詞乎呆愣在原地,久久不動,唐詩乎本就被眾鬼仆圍攻,自顧不暇,見狀喊道:「宋師姐,你還不快來幫師父,師父多年教養,難不成養出個白眼狼?」
宋詞乎的臉部肌肉鼓起一小塊,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掐痕,良久,她道:「師父教我『正德厚生,臻於至善』,師父還教我『驕人好好,勞人草草。蒼天蒼天,視彼驕人』,師父你教我不要做『驕人』,要做為蒼生言者、為勞人權者……」
她的聲音低落下去,淚珠滑倒腮邊,終於和著怒吼滾落下去:「可是師父,你既如此教導我,為什麼自己要做這樣的事?莫非你的話都是假的?莫非你一直以來都在騙我?貪功而殺村人,嫉妒而殺同門,你不配做我師父!」
眼淚落在泥地上,濺出一個小窪。
綿綿細雨不知何時停止,太陽高懸,深埋地底的過往無遮無藏,終於大白於天下。
第42章
蕭銜蟬力竭倒地,臉頰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她看到不遠處的謝無柩亦匍匐在地,只是他的動作優雅得多,像一桿被雪壓倒的竹,她看到小師妹他們想進陣幫忙,奈何現在進不來,在原地急得團團轉。
蕭銜蟬微微側頭,陽光耀眼,透過四合水式吊腳樓的天井,撒在她身上,半空中梁硯之與祝墨之對峙僵持,他們二人都知道,這是他們最後一次殺死對方的機會。
旭日東升,璀璨陽光映照得白雲變成綺霞,不知何時,雲霞漸漸赤紅,彤雲越來越厚重,盤踞蜿蜒在整個天際,太陽好似一條紅龍的金色眼睛。
「轟隆——」
這聲雷鳴隱含威壓。
花沸雪猛然抬起頭,這是……
「轟隆——」
雷鳴聲逼近,似在催促著什麼。
宋詞乎突然反應了過來,這是……
「轟隆——」
雷鳴在赤雲之上翻滾,梁硯之與祝墨之的對峙停了一瞬。
蕭銜蟬趴在地上,露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這是雷劫吧?誰這麼倒霉,在這生死關頭歷雷劫?」
謝無柩面如金紙,氣息奄奄,身體巨大的疼痛讓他無法維持光風霽月的假面,一副誰都欠他八百萬的語氣:「蕭銜蟬,這是你的雷劫。」
蕭銜蟬保持著大馬趴的姿勢,僵住了。
哦,原來倒霉蛋子是自己呀,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被自己倒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