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噙魚道:「我要是能踏上修行之路才不會想著去談戀愛,長生不老、水火不侵的未來就在眼前,小情小愛只會阻攔我前進的腳步。」
她陷入對未來美好的憧憬中,話語餘音悠悠。
蕭銜蟬不忍打破她的希望,咽下所有實話自帶的殘酷尖刺,這些尖刺劃破她的嗓子,讓她說不出話,強顏歡笑。
簡易指南針不再轉動,顯示這片茫茫海域就是目的地,四周白霧升騰,只能勉強辨別方向。
蕭銜蟬從芥子袋裡取出兩顆避水珠,與師兄分了,用粗麻繩綁住腰,麻繩的另一端系在長生木舟上,才要從舟上往下跳,就被楊噙魚拉住手。
「是我一心想求修仙之路,怎能讓你為我冒險,我同你們一起去。」
蕭銜蟬還沒說話,金不禁就沒好氣道:「姑奶奶,你一個凡人往海里跳,尋死麼?」
蕭銜蟬拍了二師兄一下,勸道:「生靈草乃天才地寶,不知是否有海中靈獸守護,倘若與你同去,我恐遇到危險,來不及救你。」
楊噙魚很是堅定:「這是我的命,是我自己希望改變命運,便不得不搏一把,我不能讓你們為我去拼命。如果在海中遇到危險,你自己保命為上,不必顧及我。」
這話說得有些涼薄誅心,好似楊噙魚以為朋友會嫌棄她、拋棄她,但她們都知道不是這個意思。
楊噙魚想,但凡求仙問道,必會經歷一番徹骨痛苦,使人體膚固、心志堅,增益其所不能,倘若自己連危險都不敢面對,又怎能踏上求道之路?她不能讓愛她的人為她擋住所有風雨,把果實直接送到她手中。
她要去拼、去搏,去跌跤、去受傷,去撞南牆,去經歷風雨,迎著閃電雷霆肆意大笑,在狂風中對命運說,我永不會被你征服!
蕭銜蟬猶豫許久,一隻布滿繭子的手搭上她的手背,楊噙魚目光堅定道:「這是我的路,我要走一走。」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若一敗塗地?」
「便一敗塗地。」楊噙魚笑著說,「實在不成,我還回去做我的魚肉麵去。」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哪怕撞到南牆頭破血流也定要試試,這就是楊噙魚的道。
蕭銜蟬默默將芥子袋中的避水珠遞到她面前,避水珠潔白如玉,表面閃過七彩的光暈,如果一個美夢,她毫不猶豫地接過,一口吞了下去。
「避水珠只有十二個時辰的作用,我們必須在舟上的公雞打鳴之時回來。」蕭銜蟬道,她才芥子袋取出個蘋果木雕的小公雞放在坐板上,「下水後,你一定要聽我和二師兄的話。」
楊噙魚點頭,避水珠在她的身上覆蓋一層淺白的隔水薄膜,三人做好準備,一同潛入海中,「咕嘟」一聲,如同水滴,被大海輕盈地吸納進去。
下潛數十米,海中尚有慘澹的陽光透過水麵照亮四方,周圍魚群游過,海藻紮根在礁石上飄蕩,叢叢赤紅珊瑚襯得海洋如同水下仙宮,然而繼續向前游百米,就能看見一片巨大的黑洞出現在腳下,他們行進至了海溝邊緣。
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色就在眼前,深不可測,不知這個海底斷崖有多深,倘若現在於天空往下看,就能看到這片碧藍的海域中有一條黑線,這條黑線就是此處海溝。
幾尾半人長的大魚晃動漂亮的薄紗般的魚鰭從他們頭頂游過,遮住淺薄的光芒,像是怕黑暗中竄出大怪物似的,游至斷崖邊緣就一個甩尾,快速遊走了,只留下一串串氣泡咕嚕嚕響。
有大型獵物出現的地方必然有大型捕食者,人類本能的危險預警機制讓蕭銜蟬渾身發麻,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腦海中仿佛突然出現一陣悠揚震撼的鯨鳴,蕭銜蟬打了個激靈:
「金不禁,金叔叔當年居然考慮過在這裡產子?」
楊噙魚問出她未盡之語:「他是怎麼想的?」
避水珠讓他們能在海中自由行走,自在說話,只是較陸地而言稍顯笨拙。
「我爹說只有強者才配做他和我娘的孩子。」金不禁聳聳肩,「後來我娘提著他耳朵把他拎回家,要不然我這個天縱奇才可能剛出生就夭折了。」
三人深吸一口氣,往自己身上加了好幾張符籙,遠遠看著跟水草成精了似的,像三根針,直直往海溝深處游去。
越往下游,魚群越大,蕭銜蟬感到腳被什麼黏滑的東西碰了一下,轉頭一看,一條長相猙獰的魚從她的腳底游過,那魚牙齒外露,魚眼死白,腦袋奇大,長滿疙瘩,黑色的魚鱗足有四分之一個手掌大,整條魚比人還長。
蕭銜蟬甩甩腳,試圖把黏糊糊感覺甩掉,攪動著陰冷的海水,隨著他們越往下潛,視線越暗,周圍越冷,只有他們身上因為避水珠而散發的一點白色光芒,四周寂靜得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聲,讓人心中發毛。
「那是什麼?」楊噙魚指著下方崖壁上生長的水草說道,「與尋常海藻不同,也不像帶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