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後頭去。」黎昀接過車門, 拉開, 讓出半個身位, 「時恪坐前面方便下車。」
舒啟桐盯著他哥略有陰沉的臉,暫且壓下旺盛的探究欲,乖乖繞走了。
坐上車, 時恪系好安全帶, 視線跟隨著從擋風玻璃前走過的黎昀, 再低垂著眸子收回目光。
他有點想不明白黎昀情緒忽然低落的原因,包括那瓶喝了一口, 就再沒動過的檸檬蘇打水。
車子駛離大樓,黑壓壓的雲簇在一塊,重得像是要墜下來, 悶雷轟鳴,細雨簌簌, 從車窗上斜著划過,留下銀針似的痕跡。
「真下雨了,」舒啟桐關上了後車窗,「這得堵車吧, 我給姥姥說一聲。」
側視鏡里映著黎昀的半張臉,天色灰暗,籠罩著筆挺深邃的輪廓。
時恪收回眼神,說:「趕時間的話把我放路口就行,我打車回去。」
「不趕。」黎昀道。
他語氣中沒帶什麼情緒,可偏偏讓氣氛更微妙了。
后座上的人極盡忍耐,視線在兩個人之間跳來跳去。
舒啟桐憋得實在難受,終於在沉默的三分鐘後開了口,「哥,你不喜歡喬恆?」
雨越下越大,前面的車流排起長隊,黎昀降下車速,說:「沒有。」
腦海卻浮現起喬恆出現在時恪身邊的畫面。
他還沒弄清這股不耐煩源自何處,只是覺得畫面礙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儘管「意」的領會不一定正確。
時恪看著被擱在儲物櫃裡的蘇打水,反省自己從來不知道黎昀的口味如何。
他將自己那瓶未開封的烏龍茶放了上去,換了蘇打水,說:「我記住了,下次給你買不帶氣的飲料。」
雨刮器一遍遍刷著水痕,前方車輛的尾燈被暈成光團,再變得清晰,復而又被新的雨滴模糊成碎片。
黎昀眉間微跳,心頭的煩躁隨著雨滴,被時恪的話輕而易舉地刮掉了。
「嗯。」黎昀握著方向盤的手鬆了,一半覺得自己幼稚得好笑,一半承下了這個將錯就錯。
這陣雨來得漫長,但勢頭漸有減弱,車子在景禾壹號門口緩緩停了。
時恪側身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正準備跨出去,又被黎昀抓住了手臂。
「等等,帶上傘。」黎昀道。
時恪看了眼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絲,說:「不用,兩步路跑回去就行。」
「咔噠」一聲。
黎昀已經解開安全帶,長腿一邁已經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拿了把黑色長柄傘,再撐開,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
天幕被黑色的傘布覆蓋,陰影落了下來,時恪站進傘下,瞥見他肩頭被雨洇濕一片。
「夏天多雨,淋了再吹空調容易熱感冒。」黎昀將傘交出去,兩人的手掌輕輕擦過。
時恪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舉著傘將送他上車,隔著車窗點頭回應了舒啟桐的揮手,目送汽車發動,才轉身走了。
眼見側視鏡里的人影越來越小,舒啟桐扒在副駕駛靠背上,斜睨黎昀,說:「你跟我說話怎麼不這樣?」
小時候玩兒性大,經常淋著一身雨回來,然後被黎昀趕進浴室洗澡,再一邊喝著他哥泡的感冒藥,一遍聽他念叨。
黎昀打了個彎,汽車掉頭,然後慢悠悠道:「晚上也不是非得吃惠靈頓牛排,姥姥牙口不行。」
舒啟桐從副駕駛上滑了回去,往后座一躺,「……我撤回。」
進了門,時恪將傘擱在玄關角落,換了鞋,走向畫室,從雜物櫃裡翻出來一個乾淨的桶。
他回到門邊,把傘放進桶,在客廳找了處角落放起來,然後才去浴室洗澡。
出來的時候雨又下大了,時恪關上窗,免得雨水吹進屋裡。
天色沉得像是夜晚,他沒有開燈,黑暗的房間裡唯一的光源來自手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