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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雲雨纔罷,波瀾漸歇時,窗外天色已暗,只透露霞紫微光。
身上壓著個人,蘇蘊宜呼吸不暢,有些不適地哼哼了一聲,下一瞬,她就被那人掐著腰換了個位置。
蘇蘊宜乖巧伏在裴七郎胸膛,聽他劇烈跳動的心臟復歸和緩,忽然開口:「七郎。」
「嗯?」
「你真能扶正我嗎?」
裴七郎低頭親了親她微微汗濕的額發,毫不猶豫地說:「一定會的。」
撅起嘴,蘇蘊宜「哼」了一聲,拖著尚且綿軟的嗓子說:「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都說男人在床榻上的話作不得數……你做什麼?」
裴七郎忽然輕輕放下她,端坐起身,一雙先前燃燒著火焰的眼眸此刻火消煙散,一如平時那般,他深深地看著她,豎起右手三指,「我對天發誓,三年之內,必能使蘇蘊宜為我正妻,我終此一生,亦只有她一人,若有違背此誓,地下亡母魂魄不安,我亦不得善終!」
蘇蘊宜是不信什麼誓言的。
……這還用問麼?人生在世,跌宕起伏,諸般波瀾境遇,又豈是隨口而出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定論的?那些口口聲聲非卿不娶的公子王孫們,轉頭就另娶貴女,這樣的例子她還見得少嗎?
可那都無妨,反正她也不是什麼善人,無非彼此妥協利用罷了。
在被裴七郎抗下馬車,扔上床榻這短短一段路的時間,她就已經想通,決意不再和他硬碰硬。只作出一副順從姿態,迷惑住他,待人離去,她再行脫身。
可縱使如此,看著他此刻肅穆認真的神情,蘇蘊宜仍不免心搖神曵。
她想:至少這一瞬間,他是真心的。
眼中不自主地湧出淚水,蘇蘊宜忙抹著臉,轉過身。裴七郎貼上去,將下巴抵在她肩頭,「怎麼了?」
蘇蘊宜吸著鼻子,悶悶道:「你拿自己發誓也就算了,怎的還要連累婆母?」
聽她口稱「婆母」,裴七郎忍不住笑了,「我自信絕不會違背諾言,談何連累?」
擦掉眼淚,蘇蘊宜回過身去,捧住了裴七郎的臉,一字一頓認真地道:
「那我等你從建康回來。」
裴七郎要趕回建康,本不能在吳郡久留。他掐著時間,哄了蘇蘊宜入睡,硬是陪她過了一夜,翌日清晨才悄悄起身。
庭中親衛們早已準備妥當,姚子昂見他推門出來,連忙迎上前去,「郎君。」
裴七郎食指豎在唇前,朝屋裡看了一眼,輕手輕腳地關了門,直走到庭院中,才出聲道:「找幾個人看著蘇女郎,在我回來之前,不許她出門。」
姚子昂正要應喏,卻見他家郎君蹙著眉頭,似是百般糾結地說:「可我答允了她每十日可出門一趟,不好直接反悔,你屆時便找藉口駁回去,她若要什麼東西,你儘管給她買。」
被安排了一樁難辦的活計,姚子昂心裡直叫苦,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是。」
「還有,去找兩個侍婢來伺候她。」
「……是。」
眼見著郎君率人匆匆離去,姚子昂才舒一口氣,轉過頭,卻見蘇女郎披著外裳孤零零地站在背後。她一頭烏黑長髮披散,全無裝飾,眉目生春,嘴唇更是殷紅異常,仿佛美艷的女鬼,直勾勾盯著裴七郎離去的方向。
姚子昂嚇了一跳,慌忙低頭不敢看她,「蘇女郎,郎君才離去不久,現在去追,或許還來得及敘別。」
「不必了。」昨晚折騰了一宿,到現在她的腿還軟著,又想到自己使盡了渾身解數,才換來裴七郎鬆口十日出去一趟,蘇蘊宜神情愈發懨懨,「我的兩個侍婢呢?這可是你們郎君答應給我的。」
眼見裴七郎鬆了口,她本想乘勝追擊,讓他把倚桐和蓮華給自己送過來。誰知那廝分明混沌沉醉,卻還是硬是中擠出一絲理智,斷然拒絕了她這個要求。見蘇蘊宜不悅,又討好地親著她改口說可以給她找兩個新的暫時頂用。
……有總比沒有要好。人在屋檐下,蘇蘊宜只好忍氣吞聲。
「這個郎君已經吩咐過了,屬下這就去為女郎安排。」
姚子昂辦事麻利,也是如今世道不好,賣兒鬻女的人數不勝數,很快就有人牙子領著一批拾掇乾淨的女孩兒上門。
蘇蘊宜仔細挑選,老實木訥、惶恐膽小及穩重大方的一律不要,只挑了兩個吊梢眉、三角臉,眼珠子在眼眶裡嘰里咕嚕亂轉,看著便覺精明刁鑽的。
姚子昂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去默默付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