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特殊情況,林聽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很少會喝安神湯。不過她雖不喝,但會做,因為她母親李驚秋有時會睡不好,她想親手給李驚秋做安神湯,便去學了。
林聽下了床後一動不動,縱然門鎖鑰匙就在床榻邊,她也沒拿來開鎖,故意等段翎開鎖。
段翎看了林聽一眼,終究是跟著她下床,取鑰匙開門。
僕從不在,他們又常待在房間裡,沒人會點院中的燈,深夜的月光又沒多少,周圍一片漆黑。
林聽提著一盞燈籠和段翎一起走出房門,不急不緩地越過漆黑的青石板道,直奔小廚房。
她到小廚房的第一件事是放下燈籠,點燃那裡的油燈。
油燈亮起的剎那,林聽撩起袖子去找做安神湯的材料,將它們洗乾淨:「你給我生個火。」
段翎行至灶邊生火。
待灶里的火苗竄起,他按滅手中的火摺子,側頭望向林聽。
林聽站在小水池前,身上的杏色齊腰襦裙隨夜風而動,紮起來的高馬尾垂到腰際,繡著聽字的紅絲絛夾在發間,少許碎發墜在側臉,鼻樑弧度優越,唇色微紅。
她將袖子撩到手肘處,水池裡的水飛濺起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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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濕了手腕。段翎看了片刻,收回目光。
林聽手腳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安神湯,給他裝上一碗。
「你嘗嘗。」
段翎接過來一干而盡:「你以前是不是給人做過安神湯。」
林聽搬了張小凳子坐在段翎身邊,也喝了一碗安神湯:「我以前給我阿娘做過安神湯。」
他沒再多問。
林聽不清楚安神湯對段翎有沒有用,只清楚它對她非常有用。從小廚房回去後,她躺下床沒一會就酣然入夢了,打雷也吵不醒。
段翎還清醒著,他沒太多表情,將林聽抱進懷裡,給她解開高馬尾,指尖撫過柔順的長髮,勾纏著絲絛,很久都沒有放手。
絲絛生了些褶皺。
段翎驀地發現,他不是不想林聽找旁人,而是怕她找旁人。
怕……
段翎知道「怕」這種情緒,在詔獄審犯人時見多了,他們有的怕自己會熬不過刑罰,死在詔獄裡面,有的怕自己會連累家裡人。
他知道歸知道,見過歸見過,但還是第一次體會到。感覺就像自己的心被人抓住了,一舉一動皆受到這種情緒牽引,失去控制,前路又迷茫,完全找不到方向。
*
小雨淅淅瀝瀝,不斷敲過屋頂的琉璃瓦。林聽聽著雨聲,盤腿坐在羅漢榻,跟段翎下棋。
一眨眼,過了三天,她還是沒能出院子半步,連離開房間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更別提見人了。
在這期間,段馨寧還來找過她一次,不過她們依然沒見著。
林聽捏著一顆黑棋,似隨口道:「我近日睡得很好,就算是打雷也吵不醒我,你讓那些原先在院子裡伺候的僕從回來吧。」
段翎則捏著一顆白棋,目不斜視看著棋盤,沒從正面回答:「這幾天,你可有感到不便?」
「這倒沒有。」
這幾天是段翎在「伺候」著她,林聽要是回答說感到不便,豈不是說他「伺候」得不好?
說實話,段翎「伺候」得很好,他準備一日三餐、浴湯,還洗衣裳。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關了幾天,不但沒瘦,還胖了。
段翎溫柔道:「你既沒有感到不便,那她們在不在院子裡伺候也無關緊要。正好令韞養胎要人伺候,芷蘭一個人忙不過來,她們留在她院子再好不過了。」
林聽將黑棋放到棋盤中間:「我也不是要她們全回來,回來幾個就行,這樣你就不用每天都幫我洗衣裳,可以安心處理差事了。」
下一刻,段翎的白棋跟了過去,包圍她的黑棋,隨即吃掉。
她又輸了。
段翎不以為意,莞爾一笑:「無妨,洗幾件衣裳罷了。」他撿棋子回去,「要不要再來一局?」
林聽推開棋奩,拿果脯吃:「不來了,我連輸好幾局了。」
她跟陶朱下棋,陶朱連輸,她跟段翎下棋,她連輸。林聽算是知道陶朱不愛跟她下棋的原因是什麼了,總是輸就不想玩了。
窗外的淅瀝雨聲沒停過,段翎微微低著眉眼,抬起雙手收好棋盤和棋奩:「那就不來了。」
她遞一塊果脯到他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