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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放暑假,剛到梧州,嘉萊便收到江夢打來的電話,當時白澤也在她身邊。

江夢告訴她沈岩病情惡化,醫生說讓家屬早做打算。

嘉萊終於知道父親竟瞞了她這麼久。

匆匆趕來醫院,病房內,沈岩躺在床上。

有那麼一瞬,她感覺時空是錯亂的,她不想承認躺在床上那個人是沈岩,是小時候會把她放在肩頭的父親。

他的臉,他的身軀,像一棵抽掉養分的樹幹,棕褐色的皮膚包裹著乾癟的血肉,緊緊拴住那雙圓滾滾的,毫無生氣的圓球。

平日十分修身的病床服到他身上竟也寬大許多,或許不應是他穿病床服而是病床服生了一個他。

聽他氣咽遊絲地喊她嘉萊,她一時不知該哭該笑。

嘉萊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直至沈岩閉眼前一刻。

車子停在墓園。

嘉萊買了幾捧白菊。

她平時不是一個怯場的人。

但現在,想到要見的人,短短十幾級台階,她卻硬走了十分鐘。

白澤也不催,放緩步調同她一起。

沈岩死後葬在桃花村的後山,長眠於他守護了一輩子的地方。

出殯那天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

嘉萊走在人群前列,懷裡捧著父親的遺像,白澤如同此刻一般伴她左右。

爺爺奶奶和爸爸的墓靠在一起。

嘉萊分別在碑前擺好鮮花,對著爺爺墳前彎下膝蓋,平常磕三個就夠,但她沒有。她在爺爺墳前磕了九個,又在奶奶墳前磕了九個。

白澤說:「夠了,磕頭本來就是看心意,爺爺奶奶在九泉之下能看到的。」

嘉萊額頭放在手背之上,「不夠,我很多年沒回來看看他們,必須要把先前欠下的都補上。」

白澤扶額,不知是該說她孝順還是……

嘉萊最後給沈岩磕完九個,白澤也屈膝在爺爺奶奶墳前,按她先前那套動作,掌心合十高舉頭頂,磕完三個,起身去拜嘉萊奶奶。

簡單的動作,他同嘉萊一樣做得專注。

到沈岩墳前,白澤額頭抵在指尖,嘴裡一直默念些什麼。

嘉萊臉上隱隱發笑,都什麼年紀了還玩悄悄話。

後山風大,拜完長輩兩人沒久呆,準備開車去往老宅。

嘉萊扣好副駕安全帶,偏頭問:「你剛和我爸都說些什麼了?」

白澤唇角微勾,逗她:「這是男人之間的事,不告訴你。」

「切。」

嘉萊剜他一眼。心裡倒沒生氣。

沈岩曾把老宅的鑰匙給了她一套,這幾年被她悉心保存。

老宅還是傳統的老式門鎖,嘉萊將鑰匙插入鎖芯向右扭,年歲已久鎖芯已然生鏽,缺少潤滑的作用,她用了不少力才將門打開。

六年未曾踏足,她以為常年未居住的地方早已破敗不堪,可眼前這幕卻是讓她震驚不已。

院內沒有鋪滿枯黃的楊樹葉,乾淨到只剩塵土,室內更是找不出一點灰塵,所有家具排列整齊,和她離開時沒差。

嘉萊努起嘴,自言自語道:「奇怪,這房子是不是一直有人打掃啊,要不怎麼這麼幹淨?」

詫異之餘,她很快將目光匯聚在白澤身上。

真的會是他嗎?

嘉萊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白澤已經讀透她內心的疑問,便主動承認:「沈叔曾把老宅的鑰匙給我了一套,他走後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打掃打掃。」

聽他說完,嘉萊不覺感動,竟還淡定反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把沈叔叔當做我的家人。」白澤繼而平靜補充一句:「當然也包括你。」

這句話猶如一把利劍刺穿沈嘉萊的心臟。

嘴唇上下開合好多次,她想問還有呢,除了家人還有沒有別的理由?

她迫切地想從他口裡聽到她的名字,她想聽白澤說——因為你。

但他此時緊閉的唇線告訴嘉萊——這就是他的答案,有且唯一的答案。

眼眶瞬時漲得厲害,不想在他面前落淚,她壓抑住哽咽的聲線,說了句:「謝謝。」

沈嘉萊先一步進裡屋,房子多年未居生人,陰冷又空曠。這幾年在外地呆久了,她越來越不抗凍,身上的衝鋒衣被她緊緊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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