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隱約有種預感,他需要留在這兒看到最後,或許就能得到玉髓谷異變的答案。
很快,眼前的場景斗轉,又回到了那座臨河小鎮上。
他依然站在石階上,不遠處蹲著一個面目模糊的少年。
小童長大了一點。
少年蜷縮在石階一角,抱著膝蓋瑟瑟發抖,面色蒼白,惶惶不安,狀若瘋魔般的小聲囈語:「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他哆嗦顫抖的樣子,與當年小山坳里戰慄的小童別無二致。
沒有半分長進。
啊,是他!
龍華驚覺。
水燈明也提說過,有個少年,年少時哭著喃喃「不想死」,在河畔待了一夜,最後放下了寫著「長生」的許願河燈。多年後,也是這個人挑起了兩國爭端,將無數人推向戰爭的絞肉場。
明明在水燈明的心魔里,他見過少年的模樣。
可現在仔細回想,浮現在記憶里的,竟然也是一張五官模糊的面孔。
就像無形中的什麼干擾了他的記憶一樣。
這傢伙就是幕後黑手的感覺,可真是越來越強烈了。
龍華旁觀著少年抖了一整夜,最後在黎明來臨前,往河中放下了一盞河燈。
河燈上顫巍巍書寫著「長生」二字,順著清涼的河水越飄越遠,沒有沉沒。
少年也目送著河燈遠去,直至再也看不見。
……
少年的身影在石階上消失,再出現時,已經是個身材高挑修長、容貌依舊模糊不明的男子。
他長大了,成熟了,不再像孩童少年時期那般瑟瑟發抖。
龍華還是站在石階上,注視著男子不疾不徐地彎腰,將河燈放入水中。
河燈上字跡端正地寫著「長生」二字。
但這一次,男子沒有目送河燈遠去。
他仿佛知道結果般的,悠悠輕嘆了口氣,便轉身離去了。
從那怯弱的少年期到如今仿佛成竹在胸的男子,他中間又經歷了些什麼呢?
龍華不得而知,只能被動地旁觀著被展示出來的種種幻境。
他終於隨著男子離開了臨溪小鎮,來到了一處繁華的古城國都。
城池廣闊,繁華熱鬧無比。
龍華依然感覺到熟悉。
結合到先前所見的小山坳、臨溪小鎮,他震驚地睜大眼睛,心若擂鼓。
這城池,這國都……莫不是師父的故鄉——那座一夜間生機寂絕、唯有師父一人倖存的皇城?!
那男子在城中行走,他便悄然跟隨其後。
此時的城池還是鮮活的,與他在師父心魔中所見的陰冷死寂全然不同。
兩者間鮮明強烈的對比,更讓他倍感怵目驚心。
是他嗎?是這個男人嗎?覆滅了一座皇城的罪魁禍首?
龍華跟隨在男子身後,眼見著男子走遍了城中每一個角落,布下無數陣紋、禁制,心中一個聲音越來越確定:
是他!
毀了師父故鄉的人,定然是他!
龍華恨不能直接衝上去制止他,恨不能到皇宮深處去尋到師父的親人,告訴他們有一個心懷叵測的男人在皇城中謀劃,要害了全城所有人。
但這有什麼用呢?
這都是過去已經發生的事了。是不可更改的、既存的慘狀。
皇城中,新年將至的前夜。
龍華隨男子站在城外,眼見著城內大陣起,鮮活的氣息戛然而止,仿佛樹葉瞬間枯黃,從枝條上墜下。
這座城,死去了。
……
再轉眼,又是在臨溪小鎮的上空。
高高在上的視角,俯瞰下方的血與火、悲慘與痛苦的戰場。
是在水燈明心魔中所見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