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此時閒雜人等都不可靠近琳琅山谷,可奈何班主陵嵐遊歷四方,各派都刷了個臉熟,才得以圍觀琳琅山谷的慘烈留痕。
「啊這……」得見山谷內的血腥,蜃妖陵嵐一團白霧的身形都扭曲了一瞬,「悲風老祖布置的陣法,竟然被破了?是誰?誰人有這麼大本事!」
他也想知道啊!雲不知既驚愕又焦急,在龍華幾人往琳琅山谷來時,他也悄然跟了上來。只是他如今身負幾口黑鍋,行動間總有幾分不易,導致尾隨不怎麼順利。還好遇上了蜃妖陵嵐,再次以洛雲的身份加入戲班,才到了這裡。
春花戲班來琳琅山谷,也是為了表演一幕戲,與萬年前的琳琅山谷有關。戲劇里,琳琅山谷曾經名為厄難谷,是一個匯聚著天下至陰至毒,至邪至煞的地方,埋葬著本是天生惡種的,被稱作是魔物的存在。然而哪怕是為了禍亂世間才自天道中誕生的魔物,也不甘命運的擺布,獻祭全族性命,將厄難谷化作如今的琳琅山谷,只為了證明,魔物的存在並不是全然的毀滅,天下間最陰毒邪惡的存在,也可以孕育出生的力量來。
那是一個厄難之地,否極泰來,春暖花開的故事。雲不知曾經在別處看過春花戲班的表演,至今還記得當時被打破宿命的魔物一族所震撼的心情。
「魔物一族以滅族為代價換來的琳琅山谷……」蜃妖陵嵐平素輕鬆愉快的聲音變得緊繃,「我絕不原諒破壞這一切的人!」
總是帶著戲班在滿大陸溜達,不顯山不露水的蜃妖,忽然爆發出極其可怕的氣勢,讓人驚覺他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妖,修為極其高深。
雲不知被陵嵐的氣勢刺激得身體緊繃,詫異地想,是陵嵐入戲太深,將反覆演出的故事信以為真,還是戲劇中講述的魔物的故事都是真的?否則為何一見琳琅山谷被毀,陵嵐的反應如此激烈?
「人間之惡,惡於魔物。」陵嵐緩緩平息怒火,轉身對戲班眾人道,「諸位,今日的劇目只能延後了。之後戲班的諸多安排,暫請阿羅主持。我且有必為之事,需離開戲班一段時日。」
「是,班主。」被他稱作阿羅的修士,正拱手應下,卻又在中途驚愕地抬手,指向陵嵐的背後,「班主快看……」
陵嵐的背後是琳琅山谷。
溫和醇厚的靈力,此刻正如潮水般,自山谷中漫出。
陵嵐錯愕地回望山谷,只見一片狼藉的谷內,仿佛被一隻溫柔的大手拂過,將所有的慘烈痕跡抹消、修復。
碾壓成泥的靈植自泥土中抽芽、生長,破碎乾涸的泉眼恢復了形狀,潺潺湧出靈泉,四濺的血跡漸漸隱沒於靈粹的綠色當中,氤氳的靈氣纏纏繞繞,山谷眨眼間煥然一新,依舊是雲蒸霞蔚的洞天福地。
仿佛琳琅山谷有靈,固執地抹去一切不合時宜的狼藉與混亂,要令自己生機蓬勃、清澈純粹。
「……」沉默良久,陵嵐忽地輕笑出聲,「魔物之善,餘澤人間。」
阿羅問他:「班主,那您還離開嗎?」既然琳琅山谷已經恢復如初。
「若放任人間之惡,再多的餘澤,也會被揮霍殆盡罷?」陵嵐的身形是一團霧氣,此時霧氣吞吐不定,悠遠又詭譎,「山谷又還有幾次新生呢?」
「阿羅會守好戲班。等待班主回歸。」阿羅擲地有聲。
雲不知也遠遠望著萬象更新的琳琅山谷,他忽然便信了戲劇里關於魔物的故事,那不甘宿命的執念與信念,哪怕過去萬年,也堅定地再一次展現在他們面前——重新活過來的琳琅山谷,便是那執念的具體模樣。
可能是先前始終擔憂著山靈一行,此刻他深受琳琅山谷的觸動,驀地便想到了九寂山。
九寂山的宿命是鎮壓世間邪祟,如今九寂山意外化形出世,無論是他們暗中守護的一方,還是態度強硬打算逼迫山靈回歸山體的一方,最終目的其實是一致的,都是為了讓九寂山回到他本來的宿命中去。
最初攔在九寂山外,不允許山靈離開的一方,是擔心山靈見過人間繁華,不願再固守千百年的朔風與蒼茫雪白。更擔心他被人類同化,有了私心和欲望,生出了忿懟與不甘,不願再為他人犧牲自己。
而他們選擇守護的一方,不僅僅源於對山靈的感激與愧疚而放任山靈出世,更是因為他們知曉,山靈會對這個世間生出不舍,不願消亡;也正因為不舍,才會毅然決定繼續保護這個世界。
山靈會回去的,也必須回去。
哪怕他們守護一方推測錯誤,山靈如強硬一派所料,不願再一味的付出,那也必須回去。
所以,他們對九寂山山靈的守護,是有時限的。
到了山靈應當回歸的時候,他們自會設法令山靈回歸,回去既定的命運里。
他此刻為魔物一族衝破宿命的偏執而震撼,可又絕不贊成九寂山山靈如魔物一族那般,孤注一擲,打破自身的命運。
意識到自身的矛盾之處,雲不知錯愕了一瞬,隨即眸色便恢復了平靜。
魔物衝破宿命,影響到的僅僅是這一隅山谷。
然而九寂山山靈衝破宿命,整個天荒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