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中,好似埋進了山靈的懷抱里,是山石的嶙峋,是冰雪的透徹,巍峨、沉穩、格外安心。
而後,又是被暖意喚醒。
如此反覆數次,終於在其中一次醒來時,見到了一人。
這時他作為一株靈草,已經長到了一人高左右,腳下的根系在山體中不知蜿蜒紮根有多深。
龍華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他現在變成的這株草,確實是那株被他一口吞掉的草嗎?
初見時可沒這般茁壯罷?
在他反覆琢磨的時候,他聽到了有人踩踏著雪地,不疾不徐靠近過來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驚喜的感嘆:「誰能想到,九寂山上,竟然能有活物與之共存?」
龍華也一喜,這兒果然就是九寂山!
接著又詫異往來人看去,九寂山於修行界而言是禁地,這人來這幹嘛?瞧著斯文從容的樣子,也不像是雲不知那樣,被人追到山裡避難的。
來人是個年輕男子,能夠抵達九寂山,必然也是個修士。
只是九寂山內靈力禁絕,龍華看不出對方的修為,只覺氣度不凡,尤其一雙眼,深深沉沉,一見便知身居高位久矣。
他走到龍華身邊,饒有興致地彎腰觀察靈草莖稈與葉脈,好似在觀賞一件稀世珍寶,不住稱讚:「生機寂絕的九寂山,生長著如此生機磅礴的靈草,奇哉妙哉。」
龍華被他炙熱的視線盯得不自在極了,抖了抖葉子,媽耶,好像遇到一個變態。
呃,他好像還想伸手?!
不會想把靈草採摘走吧?
不不不不要吧!
大哥你別碰我葉子!
在龍華避之唯恐不及之時,九寂山龐大的山體輕輕震了震,只聽更上方的料峭山峰上傳來低沉轟鳴——
積壓多年的雪層斷裂,猶如山傾,鋪天蓋地朝他們這方坍塌而來,白色巨浪一般,幾乎瞬間就涌至眼前。
那修士反應極快,雪崩之際便飛快掐斷一片靈草葉子,轉身而逃。
然而他未跑出幾步,那雪浪就翻湧而來,將靈草與他捲入其中。
這邊靈草紮根山體,穩得一匹,就連看似脆弱的莖葉,也是在九寂山的酷烈寒風下還能自由搖擺的神奇存在。
於是靈草龍華除了被悶悶的雪崩之音震得心顫外,毫髮無損。
而那修士哪怕在外修為再高,在此也絲毫提不起半分靈力,眨眼間就被雪崩捲走。
龍華被埋在雪地里,一邊心疼自己的葉子,一邊興奮,一定是阿咬!是阿咬在悄悄幫他!
阿咬阿咬,長暮長暮……
他一邊努力生長從雪地里冒頭,一邊又不嫌煩地喚了起來。
當然,很快,他再再再次陷入了沉睡。
此後又是反覆數次的沉睡與甦醒。
不斷的生長、長高、茂盛。
但再沒有見過另外的人。
他默默數著自己清醒的次數。
數到第十次的時候,他睜眼便迎來了雷擊。
一道貫穿天地的雪白雷光過後,九寂山的雪地里,失去了一株張牙舞爪的大株靈草,徒留龐大的根系深埋山體之中。
龍華再次感知到了自己的手腳。
他從靈草恢復成了人。
眼前也恢復了熟悉的黑暗——是之前他所在的傳承之地的空間裡。
摸摸胸口,心有餘悸。
剛才,他可是被雷劈了啊!
那麼亮!那麼粗一道雷光!當頭劈下來!
是靈草成精了?
化形變人了?
所以他便從幻境中脫離而出了?
他遲滯許久的思維稍微靈動起來,忽然意識到,化身靈草時他,像是中了降智光環,除了喊阿咬,就是喚長暮,那段時光好似經歷了許久,但因為他的腦袋空空,又好似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