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修行界, 凡間更是哀鴻遍野。
凡人在面臨突如其來的災禍時,更加無力抵擋。
且較之修士,凡人數量更多,也更易陷入絕望。
在悲風老祖的暗手下, 凡俗界的數個王朝之間掀起戰亂,有精通望氣之術的修士遙遙看向凡間,只見那片天空殺氣沖天, 蒼穹下盤桓著無數亡人的怨恨, 黑壓壓的邪祟怨氣籠罩了兵戈擾攘的王朝。
從凡間, 到修行界。
不幸捲入的生靈猝不及防地死去, 滿含怨恨與不甘的靈尋不到步入九幽輪迴的路, 只覺遠方有同類如明燈炬炬,仿佛指引一般,吸引它們投奔而去。
破碎的、被怨念侵染得漆黑的靈,直奔九寂山而去。
籠罩九寂山的魔氣壁壘,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外擴張,讓附近的修士不得不一退再退。
雲不知與於長生等人也不得不退。
身邊有修士驚惶道:「這可如何是好?方才進入其中的小子, 不知是否安好?」
蜃妖大心臟地安慰他們:「東西都已經給了他,那就相信他能做到罷。」
在眾人後退時,進入魔氣壁壘中的, 自然是龍華。
他手指上多了一枚古樸的儲物戒,是飛仙宗一位長老送來的,其內空間極大,也被填充得擠滿,一件件閃爍著靈光的天材地寶,隨便哪樣放在修行界,都會引來眾人爭搶,可在儲物空間中,卻數量多到好似平平無奇。
也無怪如此。
畢竟是修行界頂尖的數個宗門,收羅了千年才積攢下來的靈材。
龍華默記著九寂山外陣法的方位,在濃郁的黑暗中往前大步走著。魔氣侵擾不了他,但他也很難在這樣濃郁的魔氣中動用靈力,唯有一步步往九寂山靠近。
越往裡走,魔氣便越是濃稠。
從稀薄的霧氣,變作粘稠的水汽。
再往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龍華聽見了身邊淅瀝瀝的雨聲,是魔氣過於濃郁而化作了雨滴,砸落在堅硬的岩層上。
雨聲又從小雨變作大雨。
氣溫也飛速降低,發梢睫毛上都悄悄凝出了霜雪。
龍華凝神靜心,辨別著雨聲與溫度,判斷自己沒有走錯方向,是筆直走向了九寂山。
當雨聲從「嘩啦啦」變作「噼里啪啦」時,龍華在滂沱的魔氣大雨下,終於走到了九寂山的邊緣。
他眼睫輕顫,其上覆著的白霜簌簌掉落。
這時,他才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盞明燈。
燈是斬仙門長老給的,說是有明目破障之效,簡單講就是可以在如此這般環境下,為龍華照亮一方天地。
只是燈芯有限,使用時長不多,為確保用在關鍵處,龍華這時才將其取出。
他想山腳下辨認一下方向,去尋最近的一處陣眼。
明燈為他照亮了不到百尺的距離。
他看見了瓢潑而下的黑雨,仿佛水簾般自天空垂下,這樣大的雨,換作平時,他連三尺以外都看不清。但明燈的破障之能,讓他的目光透過雨幕,望向了更遠的地方。
他看見了九寂山嶙峋的山體。
其上覆蓋的白雪,已經被雨滴染黑、融化,污濁的雨水在堅硬的岩石稜角間奔流,仿佛要從岩縫裡侵染到山體深處。
更遠的地方,黑雨化作了黑雪,似不詳的灰燼,無邊無盡地落下,要將山體埋葬凍結。
時間已經刻不容緩。
九寂山的模樣,龍華早已印入腦海。
每一處的輪廓、蜿蜒、走勢,他爛熟於心。
單看方圓百尺的景色,他便明了自己所處的方位,以及該往哪個方向走上多遠,能抵達第一個陣眼。
他熄滅了明燈,按照選定的方向,沉著地繼續前行。
「阿咬。」走的路上,他忍不住喚了幾聲,但雨聲輕易將他的聲音壓下。復又想了想,阿咬應是無暇察覺到他的到來,不然不用他呼喚,阿咬自會回應他。
於是不再多語,只埋頭匆匆趕路。
山腳下,那翻湧瀰漫的魔氣,似一道無法逾越的死亡鴻溝,只需稍稍沾染,便是致命之禍。
雨聲中開始浮現出滲人的哀嚎與詛咒,仿佛冰冷的利刃切割軀體內的靈魂。
像是走進暗潮洶湧的極夜,望不見底的濃黑中,隱著無數呢喃低語,使人混亂瘋狂。
龍華的周身開始溢出朦朧光暈,暖融融的,毛茸茸的,給他身體輪廓鑲上一層薄薄的金邊。
光暈淨化了那些詛咒呢喃,也將愈發的極寒阻攔在外。
也讓他在黑暗中無比顯眼。
在另一個空間,被眾掌門合力阻攔的悲風老祖,遙遙往九寂山投來一瞥,看見了黑暗中一點熠熠螢火。
是他。
山靈自主契約的那個小修士。
不知是否山靈庇佑,他始終算不透這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