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算來,兩人也不過成親一年多,仍是小夫妻兩個蜜裡調油的時候。
再說這謝大頭在村里慣會做人,愛幫別人忙,在親戚間名聲極好,每回村裡的大嬸大娘們話里話外也都是說周氏有福氣,找了個好男人有本事。
故這周氏從心底里覺著這相公已是不錯,一顆心早給了謝大頭,結婚以來兩人還從未紅過臉。
這次生了個女娃,本就覺對他不住,生怕惹了他不喜,如今看來果然婆婆相公都不滿意,往後自己的日子怕是要難過起來。
陳二嬸端著雞蛋湯進來屋裡時,就見著周氏蓋著褥子,滿頭是汗,不但沒睡著,還睜著眼睛掉淚,唬了一跳,趕忙把雞蛋湯放在旁邊的長桌上,勸慰道,
「大嫂,月子裡可不興掉眼淚,快把這雞蛋湯喝了,夏天出汗多,人苦生孩子更苦,我特特放了香油,給你補補身子。」
周氏被陳二嬸扶著坐起來,抹著眼淚道。
「弟妹,多謝你想著我,我這生了個女娃,爹娘一向覺得女娃是賠錢貨,怕是很不高興。」
「這雞蛋湯給爹娘喝吧,我實在是沒臉喝了,也省得你被娘罵糟蹋東西。」
「大嫂,你怎地這樣說,自己的身子可是得自己顧好,月子裡最是要緊,快喝些吧。」
「誒,只盼著弟妹你到時生的是個男娃,也好叫咱爹娘高興些。」
陳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盼著早些懷上,生個男娃,不然自己就要跟周氏一樣,被謝老娘嫌棄的不行。
一時妯娌兩人,都暗自心裡憂愁起來。
可人生在世,便是親密如夫妻,各自的苦楚,亦無人能說,無人能解。
第2章
周靜再次聽到聲響時,是聽到周氏正輕聲細語的跟謝大頭在說話,這時應當已是傍晚。
「大頭哥,我這月子裡不好幹活,恐怕要多勞累娘和二嬸,我心裡也是過意不去。」
「特特趕在前兩天給娘做完了一件深藍色的棉布對襟衣,給二嬸做完了雙醬色布鞋,還給大頭哥你做了一身衣裳,已經快要收尾,正好娃滿月酒時穿,到時也體面。」
謝大頭本來心裡難受得緊,今兒個媳婦懷胎十月生了個女娃子,爹娘都不高興。
村里人問起來自己媳婦生的是男是女,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另有已跟穩婆打聽過的人家,聽了自家沒個後,那眼神,真是如鯁在喉。
自己如今也二十歲了,還沒個後。鎮上時常一起做工的兄弟們到時問起來,也是難開口,到時拉又要被人說笑一番。
但見周氏剛生完孩子,雖一臉疲累,但美人虛弱的樣子也別有一番風韻,又一直做小伏低,平日待自己也好。
如今知曉自己沒生個帶把的出來,給娘做了衣裳,謝大頭覺得周氏懂事,起碼是個好媳婦,那股一直憋的氣,便散了不少,也懂得言語上安慰自個兒媳婦了。
「爹娘一心要抱孫子,難免不高興,等你養好了,再給爹娘生個大胖孫子便是了。」
周氏聽著謝大頭的語氣變好,連連點頭,心下這才鬆了口氣,歪到謝大頭懷裡。兩人又小聲說起話的,免得吵醒旁邊的孩子。
這會子,床上的小女娃正閉著眼睛砸吧嘴,聽著兩人聊天呢,周靜哪能想到,這一覺醒來,已是改換時空,成了爹不疼奶嫌棄的小娃娃呢!
話說回來,這謝大頭平日裡自己事事以爹娘為重,周氏嫁過來以後,謝大頭對周氏也是如此要求,都是爹娘說啥便是啥。
本朝崇尚孝道,且謝大頭去鎮上做工,是家裡給找的關係,故謝大頭平日裡最孝順爹娘,是外人眼裡頭頂頂好的大孝子。
謝老娘頭上的簪子就是謝大頭當學徒時攢的第一筆錢買的,足見謝大頭的用心。
雖則周氏看到謝大頭對爹娘比對自己好,且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心裡也覺得不那麼得勁,但周氏慣會自我安慰,且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她想著,無論如何,孝順父母也是應當的,人人都誇讚孝子,說明孝子是好的,便也一心把公婆當自己爹娘,時刻孝順著。
且俗話說子肖父,以後自己的娃兒也好有樣學樣,孝敬自己和謝大頭,於是自己的那點子不得勁便煙消雲散了。
平日裡謝大頭多在鎮上做工,回家時又要幫忙下地里幹活,還要挑水砍柴,實則跟周氏相處時候並不多。
周氏長著一張瓜子小臉,白白淨淨,說話溫溫柔柔,時下男子都喜歡美麗又柔順的女子,且兩人是新婚夫妻,開始時自是不一樣,謝大頭每回家來,都跟周氏溫存不已。
偶爾謝大頭還會拿鎮上做工主人家賞的幾個銅板,給周氏帶點銅簪頭繩簪花等的小東西哄周氏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