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各人有各人的思緒,心裡大都想著自家漢子自家兒子,不知一去一個多月,也不知瘦了沒病了沒,七嘴八舌的討論一通,皆是加快速度,早點洗完了做些好飯好菜備著。
只等著晌午去村口,接了自家男人回來吃才是正事。
晌午不到,各家女眷急匆匆換上顏色還算鮮亮的直身或是水田衣,將屋門閘上,就往村口走,生怕誤了接人的時辰。
村口老槐樹下,熱熱鬧鬧的,媳婦子小孩們都是翹首以盼,有那眼神好的,已是叫起來,
「回來了,回來了!我瞧見了!呼啦啦一大群,肯定是他們!」小孩子們也是興奮起來,大聲叫起自家的爹或是哥哥來。
卻見一隊男丁從遠處土路上緩緩走來,各個背著包袱,瞧著已是累極,有些走不動的樣子,聽見這廂女眷小孩們的聲音,立馬有勁起來,個個興沖沖往前走。
等走近了看,漢子們衣服都是灰撲撲的,一個月沒洗,都餿飯一樣的味道,又見臉也都是黑紅黑紅的,全部都瘦脫了相,應是被凍的生了凍瘡又吃不飽,且乾的活重的緣故。
都是老了好幾歲的樣子,有的腳上的棉布鞋,已是破了洞,有的應是鞋子壞了,索性光著腳走回來的。
家裡的媳婦們看到自家男人的樣子,一點不嫌棄,抓緊男人的衣角細細打量,小孩們也是直接撲到懷裡叫著鬧著,男人們被小孩一鬧,咧開嘴哈哈笑起來,又丑又滑稽。
媳婦們大娘們看著卻皆是眼睛一酸,掉下淚來,又都忍著心酸,露出高興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家裡已是備好了飯,就等著回家哩。」
各家漢子們望著自家媳婦子紅著的眼眶,聽著孩子們的歡呼叫聲,也都忍著心酸連忙答應,於是各自回家,自是不提。
謝芳草跟著周氏,瞧著這場面,心裡也覺得沉甸甸的。
卻說天還沒黑,許老爹就匆匆到謝家來借牛車,大約是太急的緣故,已是咳個不休。
解釋一番才曉得,原是許二哥回家就已是在發燒,蓋了被子捂著卻是沒用,這會子已是開始說胡話,怕是有些不好,又不敢挪動,必是要去鎮上請了郎中上門看看才好。
謝老爹一聽,又怕許老爹太急誤了事,索性自己去牛棚駕了牛車,要跟許老爹一起去鎮上將郎中接了來,又叫謝老娘帶著周氏先過去許家看看,看看能不能幫上啥忙,陳氏留家帶兩個孩子。
說來許老爹還是謝老爹他
娘這邊的堂弟的兒子,平日裡兩家也是互相走動,在村里也算十分親近。
鎮上就一家胡家醫館,做館的胡老郎中今日去另一個村子出診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留下的僅他兒子胡小郎中,萬幸不是墨跡的性子,聽了病人症狀,知曉厲害,也不多言。
直接拎起藥箱,跟著上了門。
胡小郎中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臉細長細長的,瞧著十分斯文,著一件青灰色細棉布長袍。長袍的領口和袖口用深藍色的布條滾邊,看著十分樸素。
細細瞧了瞧許二哥的狀況,又問了發燒的時辰,思量一番。
道是許二哥年歲小,力差太苦太累了,身子有些吃不消,又受了風邪,怕不是一兩帖藥能治好的,只能先開了清熱解毒、發汗解表的方子去煎藥,看看喝了能不能先退了燒,若是退不了燒,怕是要準備後事。
周氏原不讓謝芳草跟著來,說是小孩沒個把門萬一被衝撞了不好,謝芳草聽著退不了燒心裡焦急,再說也想看看這時代的醫療水平,遂求了她娘好一會兒,方一起過來了許家。
許家沒謝家經濟條件好,這是顯而易見的,三間土磚房子挨著,堂屋裡就放著一張舊木桌子。
許二哥住在側屋,屋裡也是只有一張床,謝老娘和周氏都站在一邊,沒個椅子可坐,實在稱得上是家徒四壁。
許二哥額頭敷著濕毛巾,大顆大顆的汗不斷往下滴,雖閉著眼睛沒有意識,卻緊緊的抱著棉被,身子一抖一抖的,許老娘聽了郎中的話已是哭泣不已,再看燒的臉發紅的許二哥,哭著道,
「我家大郎因著咳喘沒活過十六歲,自家二哥這也才將將十六歲,難道也一樣挺不過去嗎?」
許老爹的身子越發佝僂,深黑的粗布短衫已是縫滿了補丁,看著自家的小兒子,也低聲囁嚅,
「老天爺,把我收了去吧,讓我這二哥活下去,他這么小的年歲,若是挺不過去,我這顆心怕不是要受那挖心之痛?」
周氏和謝老娘忙安慰許老娘許老爹,說些吉祥話,謝老爹又讓許老爹加床被子給許二哥蓋上。
旁邊四歲的許桂花被大人們嚇的直哭,許老娘看著躺著的兒子,哭著的小女兒,一把將許桂花摟進懷裡,直哭的快暈厥過去。
胡小郎中也是一陣無言,見多了這樣的情形,心裡卻也依舊難受,先開了藥方,又讓去鎮上抓藥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