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台前栽種一排疏鬆的榆樹,葉子還未掉光。
俞知光隔著樹影,隱隱約約望見薛慎正在台上與一位鬚髮沖天的壯漢過招。時下入秋,她的襖子都要穿夾棉的才暖和,壯漢竟然赤著上身,滿身肌肉虬結,覆蓋了一層晶亮的汗水,薛慎只將外衫脫了,束在精瘦的腰上。
俞知光不想看,又忍不住好奇。
壯漢使著厚重大刀,薛慎赤手空拳,如何能勝?
她看了一會兒,發現壯漢雖大開大合,一招一式蓄著千鈞之力,卻有失靈巧,起勢太猛反而不易收攏。
薛慎遊刃有餘地躲避,瞄準對方一刀砍來不中的空檔,抬腳踢中他手肘某處,右掌接連一劈,壯漢痛呼,沉重的大彎刀已脫手飛出,在木板上砸出一個印。
下一瞬,壯漢被牢牢壓制在地。
「宋教頭,還服不服?」
「痛快!老子認輸。」
薛慎制服壯漢的姿勢,與那日俞知光在藏書閣西次間撞見他擒拿泥瓦匠的一模一樣。
俞知光挪了一步,腳跟踢到一顆碎石子。
薛慎警惕地回頭,眼神透過叢叢樹影,登時對上了她的眼眸。他鬆開掣肘壯漢的手,往她這裡走。
俞知光也轉身走。
一路走過枯荷瘦葉的池塘,繞過彎彎曲曲的棧道,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早已忘記了要去庫房與元寶清點,慌不擇路,不知不覺來到有些陌生的,曹管事還未曾帶她參觀過的地方,那時還在修繕中的望樓。
望樓一整棟由木頭堆砌,階梯曲折,繞著外圍向上延伸至三層高的頂閣。眼前沒有旁的路了,她提起裙裾,從望樓底層,拾級而上,來到陽光被遮蔽的地方,驀然聽見薛慎的聲音里克制的情緒:「躲了三天,還沒躲夠?」
俞知光斂步,回過身去看,薛慎站在比她低兩台階的地方,兩人得以平視。也不是故意要躲,更多是偷看了被發現,腦袋空白下就想立刻走開。
「我不是故意躲你的。」
「沒躲跑那麼……」薛慎話音戛然而止,眼眸一抬,俞知光來不及反應,手臂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拽,整張臉霎時撞到了薛慎胸膛前。薛慎比武后留的薄汗烘出熱意,融合乾淨中衣留著的淡淡皂角味,很奇異地,不算難聞。
俞知光抬頭,望見薛慎的手臂繃緊,顯露用力時清晰隆起的肌理,單手托住了一架將要傾倒的梯子。
梯子斜擱在台階轉角,本就放得不穩,因為她與薛慎兩人同時登樓的重量,才有了偏移下滑的勢態。
俞知光靈秀的杏眸里閃過一陣後怕。
薛慎心頭的那陣煩躁消減,聲音也放低了:「還說,從演武台走到這裡,步子都沒頓一下。」
「我都說了,不是故意的。」俞知光訕訕,從他懷裡退開,看薛慎輕而易舉地撈起那梯子,搬到地面放好。
「那將軍跟著我,是要同我說什麼?」
「你回屋看了沒?有要改動的,讓衛鑲幫你搬。」
除了俞府那把竹躺椅,衛鑲還要……搬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