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稿說,冤有頭債有主,校園暴力一直是青少年長期面臨的困境;
徐硯白作為公眾人物,享受著流量帶來的紅利同時,非但沒有正面積極引導,反而導致女生不幸身亡,理應首當其衝受到懲罰。
「......迫於輿論壓力,事發半月後,徐硯白不得不召開新聞發布會,並為自己的惡劣行為進行公開道歉:」
文字就此中斷,再往下滑動,是一段自動播放的視頻。
高頻閃光燈不斷發出刺眼白光,苗荼隔著屏幕都睜不開眼,眯眼適應幾秒,才終於看清台上一襲黑衣的徐硯白。
男生站在高台之上,面對數不清的漆黑鏡頭與收音麥,朝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深深鞠躬。
「......對於悲劇的發生,我感到深切的悲痛與愧疚,我將為自己錯誤的行為、這段時間占用的公共資源、以及造成的不良社會影響道歉,也對一直喜愛並支持我的大家道歉。
所有針對我的教導與批評,我會虛心接受,以後也會更加謹言慎行,時刻謹記身為公眾人物所肩負的責任......」
徐硯白臉上的表情很平靜,發言完畢後,再次向台下深深鞠躬致歉,轉身欲離開。
台下的記者仿佛餓狼見到盤中餐,只恨不能生撲上去,苗荼聽不見聲音,光是看字幕文字,都能想像到現場一派嘈雜:
「有人匿名反應,說你平時在校也對其他人惡言相向,所以趙思婷並不是被你霸凌的個例?」
「你從小一直以溫和有禮的形象示人,現在算是人設徹底崩塌嗎?」
「3小時前,G家正式宣布與你解約、並且要求你支付違約金,所以你是想繼續撈錢才道歉的嗎?」
諸如此類的問題接踵而來,徐硯白沒有回覆,在保鏢的保護下,繼續朝台下走。
在苗荼以為漫長的視頻終於要結束時,最後排的記者突然蹭地站起來,聲音之洪亮,讓前排同行都渾身一抖。
「徐硯白,你為什麼一直避重就輕的道歉?為什麼不能承認,你的那句話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本該有無限前途的女孩,永遠失去了生命!」
「那個女孩死的時候,甚至還沒有18歲!」
徐硯白腳步猛然一頓,隔著屏幕那樣遠的距離,苗荼也能看清他深深起伏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最終他沒有回應,匆匆轉身離去。
視頻結束,苗荼從起初的震驚、憤怒與悲痛,到現在近乎是雙目失神的滑動滑鼠。
她麻木地看著後續插入的十幾張圖片裡,徐硯白在不同場合下,一次又一次重複相同台詞、一次又一次的鞠躬道歉,11歲視頻里、曾經筆直挺拔的背脊,一次又一次地深深彎折下去。
他穿的總是同一件黑色套裝,只是人好像越發單薄消瘦了,衣服日漸變得空蕩蕩。
眼睛長時間盯著屏幕變得酸脹,苗荼閉上了閉眼低頭,發現她握著滑鼠的右手正抖個不停。
她上滑頁面、將前面內容再看一遍,卻始終找不到徐硯白究竟是以多麼惡劣、多麼高高在上的態度,拒絕了那個女生的心意。
答案是似乎沒有人關心。
就好像沒有人關心女生是不是因為這句話而輕生,上千字的新聞稿里,容不下「足以害死年輕生命」的那句話,就連視頻里最後那位義憤填膺的記者,對此也隻字未提。
現實就是,年輕的女孩遺憾輕生、網絡民眾怒火滔天難以熄滅、各個平台的討伐聲愈演愈烈。
以及,徐硯白漫長仿佛永無盡頭的鞠躬道歉。
十數張照片看完,苗荼只感到無盡茫然。
她不懂,徐硯白究竟是為他說過的哪句話道歉?
又或者,徐硯白的每一聲「對不起」、每一次深深鞠躬,究竟是說給誰聽、又是在向誰表達歉意?
無人在意。
這一刻,苗荼終於承認她的生性懦弱,光是一篇真假難辨的新聞稿,就足以讓她丟盔棄甲,連後半段內容都不敢再看。
她匆匆略過後半部分,打算滑到底就騙自己全部看過、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只是萬萬沒想到,文稿結尾竟然還有一段視頻。
「——所以,這樣靠人設賺錢又形象崩塌的『藝人』,究竟應不應該遭到封殺呢?最後結果小編不得而知,只能附上一段11月初路人拍到的徐硯白,看來日子是不太好過了哦~」
輕佻的結束語讓苗荼悄然攥拳,她算了算時間,徐硯白是十一月末來到酈鎮,而視頻拍攝於11月初——
也就是徐硯白下鄉的半個月前。
視頻里,路人視角下的鏡頭劇烈晃動。
天色昏暗,人頭攢動,一群人圍在剛被車迎面撞上的路邊石階旁,酒駕司機已被帶走,白色石階染上點點猩紅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