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之後,因今年有了石磨,種小麥也不用吃難吃的麥飯,許多農人在田地里補種了春小麥,期盼過冬前能收一茬。
「沒想到種小麥的人這麼多。」劉邦感慨。
劉邦命人維持磨坊秩序,自己走上家鄉田頭。
他扶劍佇立,遠眺農田。
以往這些田地都是種粟,換成小麥後,產量會增加一大截。農人幻想著豐收那日,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劉邦正看著眼前的景色沉思,感到後背一沉。
不用想,肯定是劉盈把他當樹爬了。
果不其然,劉盈抱著劉邦的腦袋,騎在了劉邦的脖子上,並把下巴擱在了劉邦的竹冠頂上。
他長高了,竹冠不能再阻擋他的視線。
「盈兒,你已經長大了,不要再爬我的背。」劉邦嘆氣,「太沉了。」
劉盈道:「我才不要,這裡是我的寶座。除非阿父承認自己很弱,否則我要一直坐。」
劉邦:「……」真是服了這個不孝子。
劉邦力氣不小,扛個兒子問題不大,只是不想扛。但兒子都這麼說了,他只能爭這口氣,沒叫劉盈下地。
「阿父,你剛在嘆什麼氣?」劉盈問道,「今年風調雨順,你不開心?」
劉邦道:「開心。」
劉盈拍了父親的後腦勺一下:「那你嘆什麼氣?回答啊,你不回答,我就和別人說,你看見其他人的田地豐收,嫉妒得直嘆氣。」
劉邦想把肩膀上沉甸甸的豎子摔下來。
怎麼會有這麼壞的孩童?!
劉邦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劉盈是親生的,不能摔,摔壞了還要自己花錢治。
「盈兒,今年皇帝暫停修建宮殿,北疆和南疆的仗也打完了。」劉邦道,「今年又風調雨順,鄉親父老的日子終於好過了些。」
劉盈點頭,用下巴敲擊竹冠,告訴阿父自己在點頭。
劉邦道:「我聽縣令透露,今年我的考評當是第一。不知道上面看重你我的貴人是誰,但有貴人相助,我或許能在咸陽站穩腳跟。」
劉盈再次用下巴敲擊竹冠。
劉邦道:「盈兒,你認為始皇帝是一個厲害的皇帝嗎?」
劉盈拍了拍阿父的頭頂:「當然!」
劉邦輕笑了一聲:「你阿父我啊,在年少時曾遠遊魏國。那時大秦還未滅六國,天下紛爭不斷。那是大爭之世,是士人最活躍的時代。」
劉盈靜靜地把下巴擱回父親頭頂。
當父親說起曾經時,自己最好別打斷,否則阿父嫌棄自己煩了,就不會說了。
劉邦露出回憶的神色,再次向劉盈講述他的遊歷。
他總愛說過往。
劉盈總聽不膩。
「那時各國邊境都有駐兵。邊境周圍百里地,全都杳無人煙。」
「不僅是堅壁清野,戰亂紛爭,若在邊境生活,很快就會被抓去填兵陣,連婦孺老弱也不例外。」
「我從豐邑出發,騎著馬走啊走,放眼望去,眼中都是一片荒蕪。」
「那時除了秦國,六國人都能來去自由。但自由不是隨處能去,我要躲著兵卒,否則要麼被抓去服兵役,要麼被劫掠。在城鎮裡倒是能按照各國律法來服役,若是野外落單,那就會被當作流人了。」
「遊俠不好當啊。」
劉邦以前總愛和劉盈炫耀當遊俠的瀟灑,說大爭之世士人的肆意。
今天他和劉盈說起當遊俠時的艱難,說起大爭之世黔首的苦楚。
大秦的徭役重嗎?當然重。
但六國的徭役就不重嗎?
「看現在的豐邑,大秦似乎一片繁榮。」
「如果,如果我真的能成為士大夫,甚至成為上卿……」
劉邦停頓了一下,輕聲笑道:「始皇帝身邊正缺黔首出身的臣屬。如果始皇帝真的是厲害的皇帝,真的只是因為大秦滿朝皆庸碌,不能解決他的問題,而不是他不想解決問題,說不定他就正缺一個我呢。」
「你說呢,盈兒?」劉邦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