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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很嘈雜,戍卒們卻很安靜。一切都像以往重複許多次的押送謫戍一樣,沒有半分異樣。

縣吏們喝得酩酊大醉,半點不擔心戍卒會逃跑。

戍卒逃跑,不僅全家,左鄰右舍都會被株連。大秦統一天下至今十二年,他們押送的戍卒眾多,誰敢逃?

「總算灌醉了。」陳勝尋到吳廣,長長舒了口氣。

吳廣道:「再等會兒,營地馬上搭建好了。」

陳勝笑道:「一起去。」

他也進入伐木砍草的人群中,一同為搭建營地忙碌。

縣吏喝醉,沒人訓斥,戍卒們終於在夜晚來臨前,搭建了一個能棲身的簡易營地。

陳勝搭棚子的手藝非常好。

他向吳廣回憶道:「我這手藝,全是給人幫工時練出來的。」

他們決定不坐以待斃,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蚱蜢,便對彼此說起了自己的曾經。

陳勝和吳廣的姓名在閭左不常見。

他們甚至有「字」。陳勝字涉,吳廣字叔。往上幾輩曾為士人。

但自他們有記憶起,家道早已經中落成普通黔首;而秦始皇剛統一天下五年,他們就淪落為最貧困的黔首。

這一切源於「自實其田」。

何為「自實」?黔首要自己去官府上報,才叫「自實」。

能「自實其田」的黔首首先要知道這一條律令,其次要懂得如何向官府上報。他們不僅要有走進官府的勇氣,官府中的秦吏還要肯給他們辦事。

這些條件在關中秦地或許是能達到的,但陳勝和吳廣知道有這一條律令時,為時已晚,只剩下很少的劣田。

陳勝和吳廣好歹還是能聽懂律令的人,想去「自實其田」的時候已經遲了。他們鄰里大部分連改朝換代都不清楚,自己已經變成大秦人都不知道,就更無所謂「自實其田」了。

秦皇和秦臣肯定不是蠢的,所以陳勝和吳廣堅信,他們就是純粹的壞,用這樣的方式從自己手中強奪本來就已經很少的土地,逼自己去死。

秦朝發閭左之人謫戍,更讓他們確信了這一點。

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給了。

陳勝和吳廣的親人大多餓死,想找個近親的族人都難。

他們已經決定去做大不韙的事,便不在意隔牆有耳,終於可以痛罵暴秦。

如果不是怕耽誤起事,他們一定會用最高的聲音宣洩自己心中的憤怒。

戍卒駐紮在郊外。

因失期物資不夠,陳勝和吳廣需要去大澤鄉里購買食物。

購買的食物大部分都是給縣吏,特別是兩個縣尉食用,所以需要陳勝和吳廣這兩個屯長親自去採購。

他們買完酒肉後,繞道去了鄉中會占卜的人那裡。

每個鄉里都有會占卜的人,這些人還兼會用符水治病。鄉里請不起醫者的人,都靠他們活命。

他們都是鄉村里最有聲望的人之一,陳勝吳廣想要見卜者,也要等候在門外,讓仆童先通報。

卜者正翻動面前的木牘,聽聞有人求見。

他放下木牘,披上畫著裝神弄鬼符號的長袍,走向大堂。

陳勝吳廣在大堂里等候。

他們奉上自己身上不多的錢財,請求卜者為他們占卜。

卜者打量他們的穿著,猜測他們的身份,又看向天邊未停息的雨。

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足下會心想事成。但是足下最好問一問鬼神。」

說罷,他把錢財退還,恭恭敬敬地親自把兩人送出了門。

陳勝和吳廣在門口佇立了一會兒,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拱手離去。

仆童趴在窗欞眺望兩人離去,回頭問卜者:「先生,為何不收錢?」

卜者脫下外袍,重新拿起木牘:「他們要做一件先賢聖人般的大事,我怎能收錢?」

仆童搖頭:「不懂。」

「不懂便不懂。」卜者道,「收拾行李,明日訪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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