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士族可能會認為劉盈自甘下賤,更為輕視劉盈。
劉盈若想在河北關中士族中宣揚名聲,該積極幫塢堡剿匪,而不是勾連匪徒。
若只從善心出發,劉盈送出了這麼多好處,當地村人積攢了更多物資,對當地人而言,也並非是好處。
村子有了更多的糧食剩餘,反而會遭遇更多的劫掠。
村人不會過得更好,只會養肥將來占領這些地方的人。這豈不是給劉盈出關增加難度?
孫策相信友人的能力,不會看不到這點。所以劉盈的行為,實在令他費解。
劉盈笑著反問:「村中無餘糧,他們就能活下去了嗎?」
孫策皺眉:「這不是一件事……」
劉盈搖頭打斷:「就是一件事,就是活不活得下去的事。餘糧多少,都不能讓他們避免被劫掠殺戮。你知道曹操為何屠徐州?」
孫策道:「殺父之仇?」
劉盈笑出了聲:「陶謙殺他的父親,是一屠徐州後了。曹操屠徐州,一是自己缺糧,二是削弱陶謙。你擅長領兵,該懂得曹操的目的。」
他笑完後,看向東邊:「群雄征戰,還未有餘力屯田攢糧。這糧哪裡來?要麼向豪強『借』,要麼向庶民『要』。豪強有錢糧有人才,群雄需要豪強的支持,自不敢對豪強太過分。他們只能向庶民要,區別只是多寡。」
「曹操啊,真的是梟雄,在有利於自己的事上特別放得開,沒有半點心理負擔。袁紹缺糧時率先去撿河蚌,曹操毫不猶豫地揮刀向吃不飽穿不暖的弱者。為何屠城?因為要從貧賤者口中摳出糧食,就只能把他們全殺了。」
逼豪強拿出糧食,只需要勒索,不會傷及豪強的命,甚至不會傷及豪強的根基;向庶民討糧,就必須得把人都殺得差不多了,才能從他們見底的瓦缸里,把那點谷糠殘餘給搜颳走。
項籍也愛屠城,但項籍屠城和曹操是不一樣的。
項籍屠城只為泄憤,他屠城從不看利益,只看心情,常愛屠自己已經打下的城池,每一次屠城都是在削弱自己。
曹操屠城很少因為情緒,屠哪座城、屠到何種程度,他都經過了冷酷又精密的利益計算,確保能得到的好處。
所以曹操才是梟雄,能差一步就走上九五之位。
也因此,項籍身邊的人若能安撫項籍的情緒,還能勸阻項籍不要屠城。曹操身邊再親密的心腹,都不可能勸阻曹操屠城。荀彧就曾勸阻失敗。因為曹操在屠城前,就已經把能思考的利益得失都思考過了。
在亂世中,雖不是人人都如曹操那樣冷酷利己,但在掙扎一番,發現實在是找不到糧草時,大部分人都會行同樣之事。
劉盈道:「你應該明白的,領兵時缺糧草,不會因為對方貧窮就不劫掠。反而貧窮者難以還手,籌集軍糧更安全。就像是野豬肉更多,但狩獵者更常去獵兔子一樣。」
孫策想了想,確實是如此:「那你不也是做無用的事嗎?他們都死光了,你也沒有名聲。」
劉盈攤開雙手:「我有說過,我做這些事要有什麼益處嗎?」
孫策狐疑:「啊?」「張盈」這廝是不是又在消遣我?
劉盈問道:「你向乞討的丟半張啃過的餅子,想過要什麼回報嗎?」
孫策總覺得自己又要被劉盈古怪的思維繞進去了:「那不一樣……」
劉盈道:「一樣。對我而言,我失去了什麼?一些圖紙而已,我還換到了糧草和自願跟隨的兵卒。丟給飢餓的人半張餅,對得到餅子的人而言極為珍貴,對我而言不值一提。我就是純為了開心。」
劉盈抱著手臂,仔細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回事:「情緒價值也是價值,尋開心,懂嗎?」
懂……懂個頭啊!孫策快被劉盈說暈了。
每當自己頭暈時,孫策就要召喚自己的外置大腦了。
「公瑾,張盈是不是沒說實話?」孫策對忙碌了一整天的周瑜抱怨道。
周瑜聽了孫策的抱怨,困意都沒了。
他一直以為劉盈是在討名聲。雖然這些人可能活不了幾個,但總不會全都死光。劉盈若出關,總會有人心向劉盈。一枚閒棋,既然舉手之勞,為何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