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亭第一次接到大單是在高一那年的寒假。
距新年還有半個月不到,青石鎮下了一場大雪,染白了目之所及的整個世界。
像往常再平凡不過的日子一樣,程秋來坐在櫃檯後邊算帳,喝茶,言亭戴著藍牙耳機聽著歌打掃衛生。
一個中年女人推門進來,眼神哀慟,神情憔悴,
她是奚山街第一戶,墨文書屋的柳老師唯一的女兒,自從在外地定居,每年都很少回來了,她曾提議要把父親接走,可柳老師拒絕了,青石鎮很小,但他作為教了幾十年書的老教師,這裡承載了他太多的回憶,包括跟亡妻從相識到天人永隔的點點滴滴。
墨文書屋從一個月前關門,到現在還未正常營業,大家都以為柳老師是去找女兒過年了,可他卻是因為突發的急性心肌梗住進了醫院,就在不久前街鄰收到噩耗,柳老師已經去世了。
葬禮就在老人待了一輩子的鎮上舉辦,柳老師的女兒來到森也,想給父親布置一個鮮花靈堂。
無論是婚禮還是葬禮,布置會場這種事程秋來都經驗豐富,以往有活也會帶著言亭去,忙起來好給她打下手。
而這次,變成她給言亭打下手。
「可以先在網上搜搜別人是怎麼弄的,先確定下來整體效果圖,然後提前準備要用到的花材和工具。」程秋來說完,把電腦給他讓了出來。
言亭沒想到自己接的第一個大單是布置柳老師的靈堂,為此他格外上心。
柳老師是奚山街上的老居民,幾乎是在這裡住了一輩子,自從老伴去世後他終身未娶,退休後開了家書店聊以度日,女兒在大城市定居後,他雖孤身一人,精神生活卻格外充實,每天早上去廣場打太極拳,或者在店裡看書,練字,作畫。
程秋來沒搬來之前,也就是言亭童年最難過的那段時光,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就是跟小瓜小果作伴跑到墨文書屋找漫畫看。
他沒上過幼兒園,也不識字,故而漫畫對他來說有著不小的吸引力。
不像小瓜小果看到的喜歡的能喊爹媽來結帳,彼時言亭怯懦又膽小,被老爺子一瞪都能嚇得立馬跑出去。
久而久之,柳老師似是發現了他與其他小孩之間的不同,其他孩子來白看漫畫都會被他吼走,唯獨言亭,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店裡沒生意,他還會給他搬個小凳子坐。
時至今日,言亭依稀還記得他穿著白色太極服站在桌案前練字的專注模樣。
這也是上次墨文書屋著火,他毫不猶豫地拎著滅火器衝過去的原因。
柳老師是他鏽跡斑斑的童年中,為數不多的光。
得知他去世,言亭沉默許久,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難過,而是按照程秋來的指點,一步一步確認布置靈堂的流程。
效果圖改了一版又一版,直到晚上才確定下來最終效果,需要用到的花材有百合,白菊,康乃馨外加一些配草,當天程秋來就帶著他去進貨了,回來馬不停蹄地打刺醒花,剛好能趕上明天的布置,而葬禮就在後天舉行。
言亭把效果圖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改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視覺上差強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