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用力眨眨眼,認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年紀變小的謝緣心智性格好像也跟著變小了,最直接的表現便是臉上藏不住情緒,一聽到琥珀驚詫的問話,眼神就開始四處飄忽,雙手背到身後假咳了一聲。
「不對。」
琥珀逐漸意識到了什麼,眼神一凜:「讓我看看你的手!」
他方才因為疼痛和擔憂忽略過去一個細節,那就是謝緣不論是給他理順頭髮時,還是抱著他親吻時,都有意無意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琥珀看不到的地方,直到現在,他也還是把手藏在身後。
謝緣搖搖頭,躲他。
「不行,我要看!」
琥珀往他身後繞,謝緣轉了個圈繼續擋住。
兩人你來我往在荒石灘上僵持許久,轉來轉去,直到琥珀一不留神腳尖絆住石縫身體一歪,謝緣連忙伸手扶住他。
「琥珀——!」他一開口,連聲音也變成清澈的少年嗓音了。
琥珀趁他來扶,立即抓住了他的手腕,舉起來仔細看。
只見謝緣右手無名指處空缺了半截,原本修長的指節化成了虛影,正在以肉眼幾乎察覺不到的緩慢速度凝實。
謝緣被抓了個正著,只好垂下眼解釋道:「我把我的一截仙骨取下來換給你了,從今往後,琥珀就與謝緣齊壽了。」
他這會兒只比琥珀高半個腦袋,很容易能瞧見琥珀的表情,謝緣偷看了一眼,立即補充道:「不疼的。謝緣什麼時候騙過你。」
琥珀拿黑溜溜的大眼睛瞪他:「瞞著不告訴我也算騙!」
所以說方才的疼痛並不是因為雷劫,而是謝緣在給他換骨,琥珀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像是鈍刀子橫在心頭反覆磨。
可他為什麼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太對勁呢?
「謝緣,你是不是不止瞞了我這一件事?」
「哪裡……」
——而上天仿佛早就看謝緣這個隨意違逆天道的狂徒不順眼了,今日格外不給他面子,謝緣剛想矢口否認,身體就再度縮小了一圈。
這次是他比琥珀矮半個腦袋了。
琥珀板著臉,目光灼灼地盯他:「謝緣————」
這回謝緣徹底投降了,舉起雙手:「對不起琥珀……你睜開眼吧。」
我沒有睜著眼睛嗎?琥珀剛冒出這個念頭,眼皮就真的一撐,輕微眩暈過後,映入眼帘的是頭頂的薄紗床帳。
方才竟然是夢,他根本沒有離開過喜徠居客棧。
琥珀這才回想起來,昨日正午過後天邊忽而落下滾雷,接著大雨傾盆,斷斷續續下到入夜才停止。他和謝緣無處可去,在客棧屋內待到晚上,乾脆睡下了。
他一轉臉,就見身側謝緣剛折身坐起,還是夢裡那副小少年的模樣。
「謝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琥珀也跟著起來,把謝緣的右手從被褥里翻出來檢查,那缺失的無名指指節也沒有隨著夢境的結束而補齊。
他夢裡看到的謝緣,就是謝緣真實的狀態。
琥珀盯著謝緣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難道,你是謝緣的識神?」
謝緣沒吭聲,算作默認。
琥珀知道謝緣會一種分神術法,他的識神是從本體上割離的一部分,與本體靈力共源,如果他眼前的這個識神是由於靈力供給不足而變換模樣的話,那就只能證明一個問題——謝緣的本體此刻遭遇了十分棘手的麻煩,以至於他得被迫從分神這裡借調靈力。
「謝緣!」琥珀這聲喊帶上了怒氣,「你現在人在哪兒?」
「落鶩山。」謝緣輕聲說。
琥珀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謝緣,在斷了一根指骨,替他抗了化形雷劫的情況下,只身前往落鶩山,去找那個陰森森渾身透著危險的玄化仙尊了?!
琥珀嘴巴張了又張,好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交錯雜亂的情緒超出了他的處理範圍,他一邊感到痛心,一邊又忍不住想撲上去咬謝緣一口解氣。
「謝緣,你向我保證的不會痛也不會死,就是為了糟踐自己的時候哄我不心疼嗎?」
雨停了,謝緣側頭躲過飛向他耳畔的暗箭,血水順著他眉骨淌到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