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猛然抬頭。
前方不遠處的大石塊上,出現一抹模糊的淺淡人影。
熟悉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別怕,我在這兒。」
他念一句,謝緣就真的來了。
琥珀急忙跑過去,卻聽謝緣又說道:「但也……不要靠我太近,我身上的血會燙到你。」
先天神祇輕易不流血,但祂們的血里充盈著最原始的神力,除了祂們自己,旁人只要沾上一小滴就會像被火焰燎到一般疼。
琥珀才不管疼不疼,他箭步衝上去,撲了謝緣滿懷,張開手臂緊緊擁抱住他。
「琥珀……」謝緣似有無奈。他聲音比往常更加低緩,微微帶著氣音,像是一個跋涉了萬水千山而十分睏倦的旅人。
撫在自己背上的手掌輕得仿若錯覺,琥珀這才意識到,謝緣從出現在他面前開始就一直坐在石頭上沒有起身,不是他不想,而是因為他實在精疲力竭,所剩的力氣不足以支撐他站立了。
琥珀的臉頰埋在謝緣襟前,怎麼努力嗅也聞不到謝緣身上那股林木般清淺的味道,血腥遮住了熟悉的氣息。
那些星星點點的血是灼熱的,而謝緣沒有被血覆蓋的皮膚卻是冰涼的,琥珀在這冷熱交替里貼得離他更近一些,想把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
「琥珀,夜間寒涼,你去找一處避風的地方躲一躲…謝緣稍稍睡一會兒,就帶你下山……」
說時,天邊的風推開雲層,露出半輪月亮。
琥珀抬頭,正看見謝緣的容顏被蒼涼月光照亮。
他沒見過這麼狼狽的謝緣,血和塵土混合在一起,縱橫他整張面孔,額角還有新鮮的血流淌下來,沾濕了他垂落臉側的發梢。
琥珀慌亂地伸手去抹。怎麼可以呢,他的謝緣,就該永遠一塵不染、笑如春風,而不是攪進一場場莫名其妙的爭鬥里,弄得滿身血污,被迫拿起兵刃做他不願做的事情。
「謝緣,你別睡,求求你……你帶我回飛壺吧,我們不待在中州了,一刻也不待了……這裡的人恐懼你,又想傷害你…我們、我們離開好不好……」
中州於他而言是個新鮮的廣大世界,對謝緣來說卻是一座囚困的牢籠、沉重的枷鎖。
琥珀想起昭蘭城早市的粥鋪攤子上,他遇到的那隻鳥籠里的八哥。
謝緣從來不曾把他困於樊籠,他當然也希望謝緣能自由快樂。
手指在灼燒中變得麻木,謝緣臉上的血跡還是沒有擦乾淨。
他乾脆用雙手捧住謝緣的臉,嘴唇湊上去輕輕舔舐。
謝緣攢起一點力氣側頭躲了躲,抬指抹掉他唇角沾上的血漬:「不知道疼嗎……?」
琥珀搖搖頭,又要往前湊。
這回謝緣捏住了他後頸:「琥珀真的要離開中州?謝緣已經打敗玄化了,以後沒人來找麻煩。」
「那也要離開……」
「你不想再嘗嘗早市上的小甜點、糖豆粥了?」
「不想。」
「也不要泥哨子、小鳩車了?」
「不要。」
「那新朋友呢?中州或許還有很多比謝緣有趣的人等你去結識。」
「不想。不有趣。」
他什麼都不要了,什麼也不好奇了,他只要謝緣。
「好,那等謝緣睡醒,就帶你回家……」
說完這句,謝緣就沒了聲音,眼睛緩緩闔上了。
琥珀怔愣半晌,顫抖著氣息靠過去,拿自己的鼻尖蹭了蹭謝緣的,探到了悠長舒緩的呼吸,才劫後餘生般卸下一口氣。
他扯掉自己的外袍披在謝緣肩頭,然後爬到謝緣腿上面對面摟緊他,儘量讓自己柔軟的胸腹全都貼在他身上,用熱騰騰的體溫替謝緣隔絕寒風。
琥珀就這樣縮在謝緣懷裡,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破曉的第一縷陽光傾灑下來。
琥珀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視線里,一道模糊的寶藍色身影正向他靠近。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阿葵已經收攏了翅羽落地,面容在他眼裡變得清晰。
「這珠子真的是同一顆……居然還能用這種方法找人。」阿葵手裡舉著一個發亮的東西,邊走邊自言自語。
神戒!
琥珀混沌的頭腦瞬間清明。
他立馬從謝緣身上下來,跑到阿葵面前一把抓過戒指:「快!要快點給謝緣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