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漸行漸遠。
而留在原地的雲上仙尊,大約是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手足無措的感覺。
……
自轉世,降世,宴幾安就頂著恆月星辰、雲上仙尊的名號行走於三界六道,守護三界為己任,復甦沙陀裂空樹是從一開始就有的唯一目標。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去喜歡什麼人。
把前世與神鳳的木牌掛回姻緣樹上,他想的是,這樣若神鳳降世別處,他能第一時間知道。
今世把與南扶光的木牌掛上姻緣樹,他想的是,與過往並沒有什麼區別,這是他宴幾安唯一的徒弟,他看著她長大,定然是要護她一世平安的……
他總歸是要照顧她的,眼下有了連結,或許他能更好地照顧她。
那時候他想的是責任。
最開始真的是責任。
從南扶光那日拽著他的衣袍堅定要拜他為師,她選的或許草率,他答應得卻並不那麼隨便……
那日之後,手把手的教學,日積月累的感情,他自認為自己大概是超越了南扶光父母,做了世間最了解她的人——
他時常想,日日這等暴躁的性格,除了他還誰能忍?
只有他。
只能是他。
在他的庇護下,南扶光可以說是快樂又自由的茁壯成長,宴幾安不是沒有想過等她再大一些,在他的把關下給南扶光尋一個合格的道侶,到時候就會有別的人更珍重、愛護她,他就可以卸下這份責任……
這大概也沒什麼不好。
但沒等到那日來臨。
有一日,雲天宗宗主謝從提議神鳳遲遲不現世,若仙尊要渡劫,必要一名道侶,您降世那麼千百年來,身邊便也只有一個南扶光——
是啊。
只有一個南扶光。
宴幾安知道正常情況下他該呵斥謝從荒謬,然後果斷拒絕……畢竟把南扶光帶上渡劫之路,把復甦沙陀裂空樹的重任也分置在她的肩膀上,這根本不道德,對她不公平,也與他本身養徒弟的原則完全背馳。
但拒絕的話到嘴邊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宴幾安沉默了。
那一天,雲上仙尊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也是可以有私心的。
宴幾安驚訝自己從未好好想過,這份私心究竟從何而來。
看著南扶光抱著瑤光劍亂七八糟的舞,糟蹋他陶亭前植物,被訓斥後噘著嘴拖來一棵桃花嶺最壯的桃樹大喊「賠給你,小氣鬼」;
看著她在外招貓逗狗,正事不干,惹得藥閣弟子恨得看見她就磨牙;
看著她叉著腰搶無幽的雲天宗首席弟子位置,喊著「我做大師姐又沒礙著你做大師兄」;
看著她修煉緩慢,不急不慢,往往要受了什麼刺激才肯靜下心回桃花嶺閉關;
看著她平靜地接受結為道侶的計劃,轉身找了塊木牌慢吞吞地把他們的名字刻好,平日裡搗鼓各種邪惡小發明的手,在那一日刻字時居然也略顯笨拙;
看著她對歸來的神鳳從一開始的不聞不問至後面她正式拜師開始劍拔弩張;
看著她笑;
看著她鬧。
他從未想過,刻在他記憶中的每一日似重複又充滿了讓他安心的熟悉,偶爾想到某一個重複了無數遍的畫面,他的心臟也會比平日時跳動得更加強烈。
他從未想過,那日為何一反常態在眾人面前承諾南扶光「前世姻緣皆為過往」,他說出口時未經思考,但絕未想過要騙她。
他從未想過,儘管習慣了南扶光跑到凡塵界散心,但那日自從知道凡塵界有個什麼不清不楚的殺豬匠,南扶光再去凡塵,他竟也就這樣跟著去……
他從未想過,那可能本生就是特別的情分。
不是「責任」——
是別的什麼,更陌生,更深刻的存在。
時至今日,是他明白的太遲。
那句未來得及親口訴說請求解惑的話,如今大概是永遠無法再說出,「造化弄人」四個字偶爾也可以比民間話本上更真情實感地具象化——
這一日,南扶光的命星毫無徵兆地隕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讓宴幾安覺得五臟六腑如遭劇毒入侵。
自降世以來順風順水、一直高高在上雲上仙尊,此時此刻,竟然也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第24章 貓貓天堂和豬豬地獄
半柱香的時間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