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扶光當下幾乎就要崩潰,觸電般猛地甩開鹿桑的手,沖她怒吼:「使什么小性子!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大日礦山絕非平凡之地,其內修士監管者枉顧律法,殘殺凡人礦工,喝人血,食人肉!鹿桑,你也是凡人出生,是否能共情凡人手無寸鐵之絕望?除修士迫害之外,還有黑裂空礦石也非開採而來,在那礦洞內鎖著一頭不知道什麼來歷的上古凶獸——」
「日日!」
宴幾安猛然拔高聲音試圖打斷她。
南扶光停不下來。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真的完全停不下來,指甲掐進了掌心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這些日子的壓抑與恐懼在一瞬間徹底的爆發!
「凶獸不知其來歷,干雲蔽日之高,有翼有鱗,見其獨目者無不陷入恐懼與瘋狂,自毀自裁!」
「——南扶光!住口!」
雲上仙尊一聲暴斥!
然而此時為時已晚,雲天宗大師姐轉過頭,用被淚水沾得亮得魄人的雙眸掠他一眼,毫無血色面容之上,沾染著徹底的絕望。
意識到宴幾安恐怕早已知曉一切,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徹底的潰敗、崩塌……襲上心頭的恐懼讓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心臟「砰砰」狂跳,她怒吼著數過大日礦山的一樁樁所見所聞,眼瞧著鹿桑由勸解變得困惑最終變得仿若難以置信,再看那賭鬼……
早就嚇得癱軟在地。
「仙、仙家!這可與您先前描述的絕佳賭債聖地不一樣啊!」
南扶光顧不上他人如何,拂手欲離去,然而就在她發現自己打不開那扇緊閉的門時,吶喊出口的絕望怒罵變成了一聲尖銳的狐鳴。
廂房中,除卻宴幾安,剩下的人——包括南扶光自己,都一下子震驚地停下了所有的情緒。
難以置信地緩緩瞪圓了眼,南扶光看著自己抓住門栓的雙手手背迅速覆蓋上野獸的皮毛,皮膚有拉扯的灼燒……
礦袍變得鬆弛,領口自她肩上滑落。
視線伴隨著體型變化飛快下落,南扶光重重摔落在地!
當門外響起腳步聲,外面的人不請自來,一手輕鬆推開那扇南扶光怎麼開也開不動的廂房大門,落在門邊那一堆黃色的礦袍中,一隻赤色、四足與尾巴尖有一點踏雪之白的小狐狸鑽出來,尖叫著撲向他的懷裡!
殺豬匠被那小狐狸撲了個正著,差點兒沒站穩,一低頭正巧小狐狸眼淚汪汪往他懷裡慌不擇路的鑽——
蹭了他一胸口的眼淚或者鼻涕不說,尖尖的耳朵掃過他的鼻尖。
殺豬匠打了個噴嚏,一隻手扶著門,一隻手夾著那試圖拼命撲騰的小狐狸,站住了,垂眸掃視而來,見廂房內一片混亂,眸光微斂,忽而勾唇輕哼一笑。
「我便知此行定不會如她心意。」
屈指彈了彈拼命用腿蹬他的小狐狸濕潤的鼻尖,換來幾聲瘋狂的抗議尖叫,它齜起森白的牙伸腦袋想咬他。
殺豬匠不急不慢躲開攻擊,神態散漫「嘖」了聲。
此時,不遠處,終於響起雲上仙尊聲音,語氣比方才冷硬數倍,他冷漠道:「又是你。」
麵攤之後,這大概是雲上仙尊與殺豬匠會面。
殺豬匠抬眸掃過前者,尋常凡人見雲上仙尊無不崇拜或者敬畏,然這些都在其身上無蹤跡可尋,他只是「嗯」了聲,抬手摸了摸鼻尖。
他微笑著問:「來都來了,仙君大人,還是把這兇悍的狐狸交還我罷?」
說是詢問,不過通知。
宴幾安當下也要拒絕,然而話至唇邊,他有些驚訝的發現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並非被了不起的高階術噤言,而是他的意志本能地懸停,想要同意他。
略微詫異,他不明所以,再望向殺豬匠多了一份探究……
然而無論宴幾安如何觀察,眼前之人,如假包換不過一介平平無奇的凡人。
他拂袖,執起手邊半涼茗茶至唇邊,輕抿,良久,平靜道:「日日行事實在衝動,你跟隨她身邊數日,縱見聞粗劣,不能識文嚼字,也該試著努力勸解一二。」
殺豬匠不言。
倒是趴在殺豬匠懷中的小狐狸耳朵動了動,豎起來,仿若不敢相信現下這等變故下,雲上仙尊還要訓話——
如果這還不足以讓它感到詫異至如墜冰淵。
宴幾安放下茶盞終於遙遙望了過來,面對完完全全化作獸類望過來的徒弟,他並不出手做任何舉動……
也不驚訝,更不慌張。
他嗓音堪稱溫柔,像她小時候無數次調皮搗蛋後他無奈地給收拾爛攤子一樣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