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草帽的農家女漲紅了臉, 有點詫異也有點雀躍能與老闆多說上一句話, 她委婉提醒道:「可是您給的是蹄膀。」
怎麼可能。
攤位後的男人挑了挑眉,因為這個動作, 一滴熱汗順著眉尾滑落至眼內, 帶來一瞬火辣的疼痛。
低下頭看向手中拎著的荷葉, 一隻豬蹄還劈叉似的露在荷葉外面昭然若揭,殺豬攤老闆臉上溫和的笑容停頓了下,難得陷入沉默。
攤位旁傳來毫不掩飾的一聲嘲笑氣音。
殺豬匠完全不為所動,挑起的眉放回了原來的位置,他將手中的荷葉依然穩穩地放入顧客空著的菜籃里:「今日蹄膀不錯, 就蹄膀如何?」
農家女有一瞬間看上去是要反駁,然而瞳孔聚了又散, 續而她恍惚地點點頭, 露出痴痴的笑:「那今晚就吃燉肘子吧,燉肘子也不錯。這可是過年才能吃上的好菜,就當提前過年了。」
她帶著那本不意屬的蹄膀歡快離開, 但這快樂的情緒顯然沒有傳染給賣出豬肉的人。
「現在距離過年大概還有四旬,中間橫跨整個秋天與半程冬日。」吾窮捧著臉坐在一個小馬紮上,「她只是個買肉的凡人,也許家裡孩子正滿懷期待地等著辣椒炒肉,結果娘親回家卻提了一兜蹄膀,宣布今晚吃燉肘子。」
殺豬匠沒搭理她,轉身到淨水盆里洗了洗手。
打亂的水波紋將他眉眼中的晦暗不明打亂至模糊不清。
旁邊的人還是不肯放過他:「您也有今天。」
這下再無視她大概就是欲蓋彌彰了,清楚地看見水中倒映的那張臉眼瞼半瞌,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殺豬匠直起身:「幻想太多。」
「托您的福,現在修仙界已然亂成一鍋粥,作為雲天宗的大師姐,每天除了應對師父留下的爛攤子還要照顧宗門事務,日日大概忙得兩腳不沾地。」吾窮踢了踢腳邊瘸了腿的破桌子,「您倒是好,一走了之。」
男人看似不為所動。
於是吾窮補了一句:「她肯定討厭你了。」
嘖。
不為所動的人有了反應。
懶洋洋掃了眼豬肉攤前人山人海排隊的人群,人群不約而同嘟囔著「突然想起還有別的事」一擁而散,上一刻還熱鬧非凡的攤位前瞬間空無一人,突然決定自己沒有做生意心情的攤位老闆從攤位後走出來。
「說這些做什麼?」
「如果您今天沒有第二次走神我肯定不會說。」吾窮真誠道,「上一次您差點砍到自己的手。」
並沒有這種事,她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你話真的好多啊。」
「嗯嗯,」吾窮捧著臉,「鳥類就是這樣的啦,不然怎麼會有人用『閉上你的鳥嘴『來罵人呢?」
「……」
殺豬匠發現這世間偶爾也還是會有他無法參透之事的——
比如眼前的這位一臉驕傲個什麼勁。
比如他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心情很差。
「如果太擔心就回去看看。」
「看什麼?」
他向建議者投去懶洋洋地一瞥。
「不要明知故問——這又不丟人。反正您離開前肯定沒說過『不會回來了『這種話,說不定說的就是『不一定『之類含糊的措辭。」
「……」
被猜中了的男人抬手摸了摸鼻尖。
放下手,那張收起笑容的臉顯得有些淡漠疏離。
「你搞錯了。沒什麼好擔心的,故人帶回,完整下葬。被掩蓋的過去在被揭示的前奏,好戲就要上演,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很順利。就這樣。」
他語氣從容,斬釘截鐵。
「您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東西不是她拿的,她碰都沒碰過——只要仙界人士不是蠢笨如豬,這件事的後續不會真正影響到她。」
「最好是。」
「就算有影響,我留在雲天宗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我只是個凡人。」
「真的嗎?日日不一定這麼想噢?你有沒有問過她的意見?」
「她一直很確信我是個拖油瓶。」
「您知道嗎?」吾窮的語氣突然變得比較認真,「主人有時候也會反向依賴寵物,這跟每次她回到家時總有一個明明睡了一天卻還是故作熱情地沖她搖尾巴好似等了很久的寵物不能說完全毫無關係。」
「……」
殺豬匠聞言沉默,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應該先反駁哪一點比較好——
寵物?
還是他並沒有故意為之試圖讓某人對他產生依賴?
「你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