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覺得她說的有道理,無幽這才稍微掙扎得沒那麼厲害。
但他還是在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水後習慣性的擰開了臉。
甚至支撐起來遠離她,自己往角落陰影里縮了縮。
南扶光面無表情地問他還有什麼問題,她身上是長了自己看不到的刺嗎。
縮在角落裡的人沉默許久,抬手,拇指壓了壓唇瓣,拂去並不存在的乾澀血漬,只留下一抹濃郁的鏽味。
「不好看。」
他言簡意賅地說。
因為光線太暗,南扶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但是印象中雲天宗大師兄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更別說在這種嚴肅的場合開玩笑。
又是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南扶光聽著那聲音身體下意識緊繃,抱著膝蓋往無幽那邊蹭了蹭,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的狀態,最後目光定格在兩人腰間石刻牌上。
只剩下四條綠色,也就是基本一個白天就掉了兩條。
如果明天她去隕龍村再沒有一點收穫,他們兩個就會在這個秘境裡死翹翹。
南扶光期期艾艾地把這件不幸的事告訴了無幽,然後安靜地等著他嘲笑自己無用,然而沒想到等了許久,沒有等來一聲責備,她奇怪的抬起頭望去,意外對視上後者病弱中依然過於清明的雙眸。
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南扶光與他沉默對視片刻,隨後臉色也開始變得古怪。
無幽偏開頭咳嗽了兩聲,像是完全猜到這會兒面前的人又腦補了一些什麼有的沒的:「我沒吃那個肉……我的意思是,林雪鳶剛才在門口沒有接到你嗎?」
「什麼?」南扶光茫然地問,「接到了。」
「哦。」無幽的腦袋轉了回來,上下打量了下滿臉懵逼的雲天宗大師姐,平靜道,「她沒告訴你嗎?出事了。」
「……說了,但我當時急著進來看你——」
「以為我死了?」
「……」
雲天宗大師兄薄涼的嗤笑一聲,就像還在雲天宗那會兒,無數次他遇見覺得非常無語的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暫時死不了。」
雲天宗大師兄坐起來了些。
雖然沾染不知名疫病使他神情憔悴,但不妨礙當他坐直時身形投下的陰影依然有一部分遮住了南扶光眼前的光亮……
夾雜著暫時壓制疼痛與出血的尋常丹藥香自鼻尖一掃而過。
修長的指尖握住她的手肘,將傻愣愣的蹲在那的少女像是陀螺似的轉了個面,而後,略微冰涼的指尖點了點她的頸脖,那帶著薄繭的指腹壓住她溫熱皮膚,往上輕輕滑了滑。
並沒有任何邪肆意味,只是單純的提醒。
「抬頭。」
順著無幽的指尖力道,南扶光乖乖抬起頭,然後立刻就發現了一些確實不一樣的東西——
在他們不遠處的廟宇中央,原本翻倒的供台被扶了起來,香灰爐又規規矩矩的插上了香,在裊裊升起的白煙之後,那原本被撞倒、推翻在地,啃食得七零八落的山神像再一次盤坐在那裡。
昏暗的陰影中,南扶光看不清楚那山神像是否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如果沒有,光想著是誰那麼閒又把被撕扯得只剩一具白骨的山神像又原樣擺回寶座上,她都覺得這種行為變態到毛骨悚然。
正當她胡思亂想。
突然一陣不屬於這個天氣溫度的寒風從後頸吹拂而過,無法抑制的打了個寒顫,再抬眼時,青煙裊裊升起的供台後,南扶光與一雙黑暗之中睜開的紅色眼睛四目相對。
「……」
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所謂的「出事了」值的是什麼——
確實出事了。
再所有人都以為山神就此坐化,從此只剩下肉身像任他們為所欲為、充當血包時,那小山神再一次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他回來了。
……
山神廟外,一朵過厚的積雲遮住了今夜的月光。
當周遭的一切黯下來,山神睜眼。
那雙黑暗中異常明亮的紅眼引發前方一陣騷動,是坐在稍靠廟宇中心的修士率先反應過來,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
顧不上自己七零八落的身體,他們哪怕是四肢匍匐前進,也在拼命往遠離神台的方向爬。
從他們的嘴巴里發出「呵」「呵」駭人的粗喘。
在他們的身後,那坐化了兩日的小山神慢吞吞站了起來,一步步的往神台下走——
正如他第一次從鬼鳴鳥的屍體中剖腹而出,他每一步下都帶著血骨腳印,只不過這一次黑色的血是從他身體裡冒出來的……
他每往前走一步,身體都在癒合。
肌膚與頭髮在以肉眼可視的速度重新在他那把森森白骨上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