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去聽,發現聽到有人說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便想起來,王大海好像是讓鴇母把自己洗乾淨送到縣衙里來。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天盡頭地方不大,自上而下的黑,每一任縣令任職第一件事便是與當地大戶勾結,合起伙來搜刮民脂民膏,只等任職時間一到,帶著金山銀山拍拍屁股走人。
而科考也並不容易,考到七老八十才謀上官當的也大有人在。李桃花想起上任縣令年過半百滿腦肥腸,挺著個大肚子顫巍巍走八字步的樣子,隔夜飯險些吐出來。
這時,開門聲響起,伴隨嘎吱一陣刺耳長音,李桃花的心瞬時提到了嗓子眼,連汗毛都在打怵。
門開門關,聲音落下,一道極為輕穩的腳步聲便悄然出現在房中。
隨著腳步聲逼近,李桃花反倒不怕了,她腦海中不斷閃過胖老頭子朝自己發出淫-笑的畫面,開始思索等會兒是把狗官的鼻子咬下來,還是把耳朵嚼爛。
驀然間,一陣好聞的皂角清香撲鼻而來,帳子被突然拉開,眼前乍然明亮——
李桃花被燭火光亮晃到眼睛,下意識閉眼。未等她重新睜開,她耳邊便響起男子大叫的聲音,受驚萬分的樣子,活似見鬼。
她也被嚇了一跳,跟著尖叫起來,兩道叫聲疊在一起,不知道的以為在殺人。
「你叫什麼啊!」李桃花耳膜險些震破,憤怒無比道。
「我、我叫許文壺……」對方踉蹌著站穩,顯然腿腳都被嚇軟了。
「誰問你叫什麼了,我在問你叫什麼!」
「許文壺,我就叫許文壺。」
夜色深沉,燭火如豆。李桃花睜眼朝這聽不懂人話的傻子仔細看去,哪知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張乾淨斯文的臉。
男子約只有十八九歲上下,身穿一身洗得發白的粗灰布衣,頭戴幘巾,體型清瘦頎長,一身的書卷氣。臉上五官雖俊秀端正,卻一臉的涉世未深,透著股直愣愣的呆氣。此刻滿臉驚恐,便顯得更呆了。
「你是什麼人?」李桃花沒好氣道,一時猜不出對方身份,只覺得像個書生。
「書生」看清她的衣著相貌,先是鬆了一口氣,緊接著瞬間漲紅了臉,低下頭後退好幾步,看也不敢看她,端起兩臂便朝她深揖,結結巴巴自報家門:「——在,在下許文壺,許配的許,文氣的文,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壺。乃為貴縣新任縣令,方才無意唐突姑娘,望姑娘海涵。」
第2章 新官上任
市井人嗓門都大,李桃花早習慣了他人對她呼來喝去,乍一聽到這溫和好聽的清潤聲音,只覺得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她蹙眉,「什麼糊不糊的,你再跟我說一遍,你是幹什麼的?」
正當許文壺想要開口重複時,房門忽被一腳踹開,衝進來一道矮瘦的身影,身影手持打狗棍,一陣亂揮咆哮道:「何人膽敢行刺縣太爺,看小爺我不把你打成肉泥!」
許文壺忙擺手解釋:「沒有刺客,剛才的叫聲是場誤會,興兒快快退下。」
名叫興兒的書童滿頭霧水,下意識朝榻上看去。
許文壺:「非禮勿視。」
興兒趕緊捂緊眼睛,「那小的就在外頭守夜,公子若有吩咐,隨時叫小的進來。」
「知道了,你退下。」
嘎吱聲起,門被關上。
李桃花眼神上下審視著眼前之人,將信將疑道:「原來你就是天盡頭新任的縣太爺?」
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
許文壺抬袖擦了下鼻尖細汗,視線始終向下,點頭稱是,一副任人拿捏的好脾氣模樣。
李桃花柳眉一豎,揚高聲音道:「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是當官的就能為所欲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是絕對不會從了你的,你若膽敢對我來硬的,我大不了想辦法先把你宰了,然後再自盡!」
許文壺再度後退好幾步,讀書人身上的內斂溫和被對面的囂張氣焰全然壓了下去,怕極了她似的。
李桃花的警惕並沒有因此打消,她自幼長於市井,扮豬吃老虎的戲碼見多了,會咬人的狗不叫,越是這樣,她越認為該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興兒,找位侍女前來為這位姑娘鬆綁。」許文壺轉身向門,冷不丁出來這一聲。
李桃花嫉惡如仇的表情略有一絲鬆動,雙眉皺起不敢相信似的,「你說什麼,你要為我鬆綁?」
興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公子您可別為難小的了,這縣衙總共沒個雞腚大,路過的蚊子都是公的,我上哪兒給你找侍女啊!」
許文壺面露為難,一時束手無策。
李桃花瞧著他的樣子,使激將法故意挑釁,「你若真想給我鬆綁,為何不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