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桃花睡了個午覺醒來,髮髻都睡散了。
她慢騰騰爬起來,下床洗了把臉,接著便用新簪子挽發。
過程中,她總聞到一股鏽腥味,便把簪子湊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確定味道是從上面來的,便道:「怪不得這麼便宜,原來是鐵打的。」
她將鐵簪子扔到一邊,還是用過往用慣了的松木簪。
此時白竹還在睡覺,她特地把開關門的動作放輕了許多,生怕驚到這病西施。
出了房門,李桃花尚未挪動步子,便聽到前衙傳來嘈雜的動靜,不出意外,許文壺這次庭審便該對趙大夫婦量刑了。
她才不要錯過這種熱鬧,趕緊趕過去看了。
*
公堂。
年輕縣令仍舊是一身生機勃勃的墨綠官袍,卻遍體幽怨氣息,連頭髮絲兒仿佛都透露著不爽二字,他開口,語氣比往常肅冷許多:「你夫婦聯手殺害親兒趙黑牛,可認罪。」
趙大渾身抖若篩糠,戰戰兢兢道:「小人……認。」
「將黑牛的腦子挖出擺在福海寺的佛母殿,可認?」
「……認。」
許文壺雙眸無神,魂魄不知飛到哪裡,只冷冷道:「按大梁律法,殺害親生之子與殺害他人同罪,本縣體恤你身上帶病,免去你夫妻流配千里之苦,改判三十年牢獄服刑,你可有異議?」
趙大的肩膀瞬間便塌下去了,最後一點精氣神也蕩然無存,從打著寒顫的牙縫裡擠出句:「小人……無異議。」
許文壺給興兒使了個眼色,興兒便從李春生手裡接過記下的口供,一把拍到趙大的面前,另外扔了個硃砂墨盒在旁邊。
「愣著幹嘛,畫押吧。」興兒陰陽怪氣道。
趙大顫巍巍將手按入墨盒,蘸了滿手鮮紅,活似人血。
正當他想要將手摁上供詞時,堂外突然傳來笑聲。
禁線外的百姓紛紛轉頭瞧去,不知看到什麼,回過臉便已作鳥獸散,忙不迭往兩邊擠去。
李桃花被推搡了幾下,差點跌倒,不由得心生怒火,抬眼看去,正好瞧見了王大海的那張老臉。
王大海的排場一如既往的大,身邊奴僕成群,身後卻破天荒沒有跟著侄子王檢,而是跟了五個陌生的男子面孔,身型個個魁梧彪悍,腰間還掛著寬刀。
李桃花看到那五人的著裝,神情一愣,心道:這不是我上午見的那幾個騎馬的人嗎?原來他們是和王大海一夥的。
李桃花當即斷定:這幾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與此同時,許文壺也在定定盯著王大海。
王大海笑著走到禁線跟前,隨從即刻擺上一套檀木桌椅,他慢條斯理坐下,迎上那道眼神,樂呵呵道:「許大人不必這般盯著老頭子看,天盡頭出了這麼大的案子,老頭子我豈有不來的道理?」
他接過香茶,呷了一口,抬手,「許大人,繼續吧。」
公堂內,趙大哆哆嗦嗦,就是摁不下去那個手印。
許文壺將視線從王大海身上收回,看向趙大,語氣已然不悅,「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畫押。」
趙大面若死灰,眼見要將手一把按下,卻又猛然將牙一咬,轉身朝王大海不停磕頭,痛哭流涕道:「求王員外救我一命吧!我願意給您當牛做馬!三十年太長了,我會死在牢里的!求您救救我吧!」
王大海笑道:「那你可算求錯人了,老頭子我今日過來,不想多管閒事,只是來當個看客。」
「順便帶我五個好賢弟,來見識見識咱們許大人斷案的英姿。」
許文壺略抬眼梢,這才注意到王大海身後的五個壯漢。
五個人的長相特徵鮮明顯眼,簇擁在中間的是個刀疤臉,左右分別是獨眼龍,吊梢眼,高低耳,還有一個人乾脆沒有鼻子,面中平坦猙獰的一塊大疤,看了直教人背後冒汗。
許文壺想了想,若他自己沒記錯,按照大梁律法,凡有人因盜竊入獄,頭一樁便是要行剜鼻之刑。
這五個人,怕是無一善類。
「這就是許文壺那小子?」吊梢眼瞥著許文壺,冷嘲熱諷道,「看著文文弱弱的也沒什麼出息啊,就是他敢不給王老哥你面子?」
高低耳接過話,陰狠的眼神在許文壺臉上打轉,「不給王老哥面子就是不給我們兄弟面子,不給我們兄弟面子,就是跟自己的身家性命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