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火把下,許文壺對上那一雙灰白暗沉的死人眼睛,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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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升堂,衙門口依舊人滿為患,紛紛朝公堂擠去。
許文壺端坐高堂,表情肅冷,手中驚堂木一拍,朝堂下之人沉聲道:「王大海,你可認罪。」
王大海身著緞面寢衣立在堂下,神情疏散,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說:「三更半夜,衙門的人強闖民宅逮捕良民,老頭子我正好也問上一問,敢問許大人,我何罪之有?」
許文壺道:「三十年前你謀財害命,在赤腳大院殺害洛滿田詠主僕二人,將田詠的屍首砌入北屋炕中,又將洛滿的屍首封於玉床,如今兩具屍首皆重見光明,赤腳大院的房東與被你害死的羅老漢都能作為人證,人證物證確鑿,你又有何抵賴?」
王大海頓時手足無措,一副被冤枉的驚慌之態,拱手高呼:「大人明鑑吶!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洛滿田詠,何來殺害一說?何況我篤信佛教,最忌殺生,怎會殺人犯法,造下惡業?」
許文壺眉心驟然一跳,憤憤道:「還在狡辯!人若不是你殺的,那封鎖於玉榻的屍體從何而來?那裡面裝的草湯藥汁可都是防止屍體腐壞的,尋常人難以配出,除了你王員外靠倒賣藥材起家深知藥性,誰能配得出來?」
王大海瞪眼駁斥:「大人荒唐!這天盡頭裡會配藥的多了去了,難道他們都是兇手?都有嫌疑?再說這玉榻是我找工匠打的,驗收時它便已經是此模樣,許大人不去打探工匠的身份來歷,反而找起我的麻煩,未免太過兒戲了些。」
李桃花在堂外看得牙痒痒,低聲罵道:「黑白顛倒扯得一嘴好謊,怎麼還不降下道天雷劈死他算了。」
李春生姍姍來遲,推著木輪椅步入公堂履行書吏的職責,路過李桃花,順口回道:「天雷若能除惡揚善,這人間不得被劈成焦炭,遍地都是黑心烤乳豬。」
李桃花試想了下那個畫面,沒覺得恐怖,反而忍俊不禁。
還沒笑完,只聽身後驚呼連連,她轉頭一瞧,便見全身捆滿紗布的洛笑恩不知何時出現,四肢朝地沿用過往的姿勢爬行而來,撞開人群沖入公堂,直奔王大海而去。
衙差被這詭異一幕嚇得不敢上前,李桃花及時回神,擼起袖子學過往逮豬的樣子,躬身將雙手穿過洛笑恩前胸後背,保持底盤平穩,上肢發力,一把便將他制止在原地。
洛笑恩動彈不得,血紅著兩隻眼睛朝王大海暴喝:「就是你害死的我爹!我殺了你!你還我爹娘的命!還我姐姐和詠叔的命!」
王大海只是淡淡掃了洛笑恩一眼,回過臉來施施然道:「哪裡來的犬吠聲,如此咆哮公堂,許大人難道便視若無睹,不命人將其拖走?」
許文壺看著他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由得怒火中燒,冷聲嗆道:「王員外不妨仔細聽聽他在說什麼。當年若非他爹洛滿客死異鄉,他何以至於落到一個家破人亡,自己終身殘疾的下場。王員外,你害人不淺吶。」
王大海就只是嗤笑一聲,似是嫌熱,袖子擦了擦汗說:「早知道帶把扇子過來了。」
「啪!」一聲驚堂木的脆響,驚心動魄。許文壺徹底收了耐心,厲聲喝道:「王大海,本縣最後問你一句,這罪你究竟認是不認!」
王大海甩著袖子享受涼風,抬頭對上許文壺的怒容,竟是笑道:「大人說笑了,沒做過的事情,為何要認?」
許文壺僵住,胸口都在因怒火而強烈起伏,沉默過後,他抽出一根紅頭簽狠擲於地,聲音闊朗,「上夾棍!」
命令發出,所有人都驚呆了,連李桃花都愣住了。
他們都知道許文壺不會放過王大海,但沒想到他會如此果斷地對他用刑。
眾人之中,唯獨王家人嗤之以鼻,對此不以為然,根本不信堂上的年輕縣令真敢對天盡頭的「土皇帝」動刑。王檢倒是默默擰緊了眉頭,掌心都冒起細汗。
不多時,衙差取來夾棍,躊躇欲要上前,王大海一聲高喝:「我看誰敢!」
衙差面面相覷,不敢再走一步。
許文壺:「用刑!」
衙差這才上前,先擒住王大海兩隻臂膀,再朝他膝窩一踹逼他下跪,最後往兩隻腳踝強行套上夾棍,分出兩人站在左右,用力拉緊繩索。
一瞬間,慘叫連天。
堂外的王家人徹底笑不出來了,王大海如同一尾落網老魚,疼得全身抽搐發抖,用微弱的力氣拼命喊罵:「好你個狗官!你竟敢對我動刑?你可知你能活到今天全因我懶得取你這條狗命!你知道我上頭是誰嗎!我告訴你,刑部員外郎林祥是我剛認的乾親!監察御史馮廣是我結拜弟兄!開封知府孔嗣昌是我的干叔叔!你敢對我用刑,等我出去,我要你的命!」
第56章 橫財
許文壺無視王大海的潑天謾罵, 面上不起一絲波瀾,只冷聲道:「本縣再問你一句,洛滿田詠兩條人命, 你認是不認?」
「不認!我就是不認!」王大海滿頭大汗淋漓,嘶聲咆哮,一雙小而精明的三角眼瞪到平生最大, 裡面滿是通紅的血絲, 看許文壺的眼神似是要將他拆骨扒皮,生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