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看著他發白的雙唇,心道你的感覺可能沒那麼準確。
但她並不想阻止許文壺去找儋州知府,萬一知府那兒有醫術更高明的郎中呢,萬一許文壺有救了呢?
哭過鬧過了,李桃花此刻冷靜下來,心反而沒那麼慌了,她總覺得許文壺不是一般人,在天盡頭的時候,王大海明里暗裡害過他那麼多回,他哪回有事了?王大海都要不了他的命,李桃花就不信了,一個小小活死人,一嘴下去還能把他的命給帶走了。
「你覺得好多了就行,趁著現在還沒天黑,咱們快點進城吧。」李桃花邁出腿去,話簡短得可怕。
許文壺看著她的背影,開始覺得不自在了。
不對,她不應該是這個反應的。
她不應該罵他一頓,然後揪著他進城找客棧休息嗎?哪裡像現在這樣,一副事不關己,隨便他的樣子。
許文壺心裡莫名出現莫大的危機感,他顧不得自己有傷在身,小跑著便去追李桃花,輕聲詢問:「桃花,你渴不渴?」
「不渴。」
「那你餓不餓?」
「不餓。」
「桃花你累不累?你要是累了,咱們也可以去找客棧歇息的。」
「不必了,先去見知府吧,他老人家比較重要。」
許文壺更著急了,活似只找不到開屏機會的公孔雀,「桃花」,「桃花」叫個不停。
直到有兩名挎香火的婦人經過他身邊,隨口所說的話飄入他耳中,他才猛然頓住腳步,怔愣片瞬,忽然轉身,徑直隨人群而去。
李桃花早習慣了許文壺每日在自己耳邊叨叨,並沒有覺得他有哪裡不對,突然這聲音沒了,她才察覺異樣,轉身瞧去——許文壺都快走出半里地了。
「許呆子!你幹什麼去!」李桃花朝著他的背影便喊,可許文壺便跟中邪似的,步伐沒有絲毫停留,連帶背影都變得神叨叨的。
李桃花趕緊追上去,路過興兒不忘罵上一嘴:「你主子是傻的,你也是傻的?這麼個大活人都快走沒了,不知道去追兩步?」
「我也是剛反應過來啊!再說腿長我家公子自己身上,他要去哪,我能攔得住嗎!」
李桃花懶得再說廢話,一門心思去追許文壺,心想你攔不住,我可攔得住。
可只需再等半炷香,李桃花便會知道,她低估了許文壺,也高估了自己了。
她居然追不上他!
李桃花累得扶腰,兩腳都快磨出火星子來了,氣急敗壞瞪著許文壺的背影道:「你腳底下踩風火輪了走那麼快!腿長了不起啊!」
許文壺便好似沒聽到她聲音,一昧往前行走,路上撞到人連句「失禮」都不回頭說,如同鬼迷心竅。
李桃花邊追他,邊顧著去跟被他撞倒的大姑娘小媳婦道歉,短短一會工夫,在心裡把許文壺十八代祖宗問候了個遍。
二人一前一後,片刻未歇,從城門下,隨著人流走,一直走到了佛寺外。
李桃花沒識得幾個字,不知道這和尚廟叫什麼,只見到許文壺進去,便也跟著進去了。
進了寺門,許文壺未有停歇,直奔香火最盛人最多的佛堂。
李桃花只好跟著過去。
到了地方,門裡門外跪滿一地信徒,兩個站著的人走在其中,極為顯眼引人注目。
李桃花沒功夫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想把許文壺罵上一頓。
但等她抬起頭,看到佛堂正中供著的佛像,她整個人就呆住了。
烏膚血口,張牙舞爪,腰間盤蛇,嘴裡吐信。
伽羅佛母。
太久沒見這老鄉,李桃花下意識把這尊邪神的尊號都給忘了。
佛母像下,許文壺駐足觀望,嘴裡喃喃道:「果然,果然……」
「果然什麼?」李桃花在他背後喘著粗氣問。
許文壺渾身哆嗦一下,手捂心口,緩慢轉身,一副受到驚嚇的虛弱模樣,「桃花?你怎麼忽然出現在這?」
「忽然出現……」李桃花咬牙切齒擠出這四個字,橫起一手刀,盯著許文壺道,「趁我動手劈你之前,你自己跟我解釋清楚。」
許文壺吞了下喉嚨,顯然相信她能幹得出來,便將自己在城門下聽到婦人聊天聊到「伽羅佛母」四字,他一時間頭腦空白,只想趕緊找到佛母像的事情說給了她。
「我原來只以為伽羅佛母是王大海為了愚昧鄉里故意杜撰出的虛晃之物,」許文壺的雙眉擰緊,靜靜盯著陰森可怖的佛母像,「可沒想到,離了天盡頭,還能再碰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