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東西給朕放下去,朕等不及要看它到底是沉還是遊了!」
小皇帝聲音歡快,比起一國之君,更像是個好奇心未減的孩童,連語氣都透著股子活潑。
李桃花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不由道:「這語氣怎麼跟個傻子似的,他真的是皇帝麼?」
「桃花!」
許文壺快要被她氣哭了,小聲斥她:「你少說兩句話,等出去了我給你跪下道謝好不好?」
「我閉嘴我閉嘴。」
說話間,宮人便將缸中「珊瑚」用撈網捕出,準備放入池水當中。
「陛下明鑑,珊瑚珍貴,怎可用撈網損傷,應當用雙手抬出才是。」楊善對小皇帝說。
小皇帝便隨之道:「用手抬,給朕用手抬。」
李桃花站在後面,看著這古怪一幕,想到他們說的「珊瑚」,再看了看在網中掙扎的紅色錦鯉,不懂這幫人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但她現在有話也不敢說了,她怕許文壺鬧著給她跪下,只好用眼睛看。
於是她眼睜睜看到楊善朝徒手抓魚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小太監的手上便倏然用力,將魚脊背生生折斷,頓時間,一條活蹦亂跳的錦鯉便一動不動,如若死物。
那兩個小太監合力捧著一尾魚,活似捧個座大山,滿臉吃力,還出聲哀嚎:「陛下,這珊瑚可真沉吶。」
小皇帝著起急,「沉就趕緊將它丟入池子裡!朕都等煩了,快點。」
兩個小太監不敢耽誤,連忙將手裡重若泰山的「珊瑚」放入池水之中。
「噗通」一聲,李桃花便眼睜睜看著那條死魚沉入了水裡。
耳邊響起小皇帝的歡呼:「沉下去了!它沉下去了!它真的是珊瑚!楊善沒有騙朕!」
楊善趁勢頷首,虔誠而謙卑道:「臣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鑑。」
他身穿玄袍,頭戴金冠,袖口的細長鱗紋若隱若現。如此卑微姿態,本該令人不齒,偏生得張如若敷粉得青白面孔,便如同餓鬼諂媚,毒蛇露齒,笑也讓人不寒而慄。
「哈哈哈,你這個節禮送的好,有意思,朕很滿意,朕要賞你一件東西,你告訴朕,你想要什麼?」
「臣惶恐,不敢以此邀功。若陛下執意要賞,臣聽聞殿前副指揮使一職尚且空缺,求陛下看在臣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讓臣任職歷練,臣定然恪盡職守,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朕好像是記得,你很多年前便對那些武職有嚮往之心,也罷,誰讓你
最能讓朕高興,不就是個副指揮使,朕就把它賞賜給你了。」
「臣謝主隆恩!」
聲音落下,在場官員無不白了臉色。
李桃花將視線從那一張張煞白的人臉上收回,去看許文壺,結果發現他的臉也是白的。
她想問他怎麼了,但想到不能說話,便將疑問生生壓下去了。
下一刻,許文壺便大步上前,高聲道:「事關重大,臣請陛下收回成命!」
頓時間,所有人的眼睛都朝他望去。
李桃花人傻了。
她恨不得直接撲上去,抱住許文壺的大腿問「你個呆子到底在幹什麼!」,剛才還對她一口一個別說話,現在說話聲音比誰都大。
眾目睽睽下,許文壺步入前列,伏地叩首道:「陛下,宦官掌禁軍武職之例前所未有,求陛下三思!」
小皇帝的聲音明顯沉下去,極其不悅道:「你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侍讀,也配來管朕的決策?再說了,朕為何要改?」
「回陛下,子曰在其位司其政,臣職位雖低,卻知道身為人臣,便該直言敢諫。自古以來從未有宦官掌禁軍之先河,臣私認為,此事不可草率,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重新定奪。」
小皇帝固執道:「朕金口玉言,沒有更改的道理。」
「臣——」許文壺剛要繼續勸言,雨勢便陡然變大,暴雨如瀑,將他的所有肺腑之言都砸進了肚子裡,使他下意識去看李桃花,擔心她被這大雨淋壞。
這時,忽有官員驚呼:「魚……不對,珊瑚,珊瑚浮上來了!」
「什麼?」
小皇帝本在華蓋下避雨,聞言立刻奔至池邊觀看,嚇壞了一幫臣子太監,連忙衝去護駕擋雨。
蓬萊池邊,眾人隨之望去,只見布滿雨點的池面上,的確緩慢飄上一抹嫣紅,與那紅鯉的顏色如出一轍,輕盈美麗,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