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廚看到四處張望的錦毛鼠,只當是御前伺候的小太監,連忙陪著笑臉:「有勞公公再等等,這湯的火候不能小,必須大燉喝下才能見到成效。」
錦毛鼠便裝模作樣答應下來,還清清嗓子,拿出副狗仗人勢的架勢,「能不能等可不是我說了算的,耽誤了陛下用膳,你有幾個腦袋砍?」
「是是是,公公說的是。」
御廚轉臉呵斥散役,要他們將火再吹旺點。
錦毛鼠便在一旁百無聊賴地等,見桌上有新剝出來的殼桃仁,順手抓一把吃著玩。
這時,又有一夥太監進入御膳房,卻並未在灶房停留,徑直提起那桶鮮紅的肉泥,進了有一門之隔的備菜暗間,進去了便沒再出來。
錦毛鼠一把核桃仁吃得差不多,拍拍手對御廚道:「我去撒個尿,回來最好看到你把湯盛出鍋了。」
說完「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出了御膳房。
御廚表面小心,錦毛鼠走後便罵了起來,什麼「沒根的東西」、「不男不女的玩意」,全部過了一遍。
錦毛鼠在門後聽著,趁沒人留意,縱身便飛躍到了房樑上,踩著所有人的頭頂,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暗間。
一眼看去,並無特殊之處。
牆上掛著處理好的新鮮牛羊肉,靠牆的一溜兒架子上擺的儘是山珍海味,散役們也是各忙各的,連扯個閒話的工夫都沒有。
唯一蹊蹺的,便是剛才進來的那幾個太監不見了。
錦毛鼠篤定,這裡面有「暗門」。
他知道機會就在眼前,並不敢輕舉妄動,乾脆就躺在房樑上,耐心等了下去。
過去了約有半個時辰,錦毛鼠都要睡著了,終於等來了異樣。
只聽「咔吱」兩聲響,原本平整的地面,竟然憑空挪起了兩塊地磚,露出一條深邃漆黑的地道,地道里探幾顆帶著太監帽的腦袋。
幾個太監走上來,又將地磚放回原處,幾人唯一與原先不同的,便是不見了那桶肉泥,手裡各自多了一個漆黑的小匣子。
錦毛鼠看著那匣子,內心隱隱湧出不詳的預感。
幾個太監將匣子收入袖中,不緊不慢地出了暗間。
而面對這詭異一幕,所有散役連頭都不抬一下,仿佛早已習以為常。
這時只聽外面響起御廚的呼喊聲,幾個散役便帶著處理好的食材走了出去。
錦毛鼠看準時機從房梁躍下,找到那兩塊地磚抬起來,跳入地道將地磚高舉,重新合上。
*
入目處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四周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錦毛鼠沿著漫長的甬道一直走,漸漸有亮光在眼前浮現,仔細一看,發現是甬道兩旁的把火在閃爍,與此同時,狹窄的甬道變得開闊起來,一股濃郁的腥臭氣直襲面門,耳邊還響起了清脆的「嘀嗒」聲,像是水滴落在地上。
錦毛鼠放眼望去,發現這裡堆滿了木桶,木桶圍繞的中間是口鐵大的大盆,大盆旁坐了個太監,太監手持斗大的一隻勺子,一勺一勺舀起桶里的肉泥倒向鐵盆中,時不時還等一等,仿佛在餵什麼東西進食。
因看入了迷,錦毛鼠的腳步聲不自覺地變重。
那太監轉頭,看見他的衣服,竟是長吁一口氣道:「接班的?」
錦毛鼠只覺得茫然,下意識點頭。
太監將勺子扔進桶里,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我餵一半了,剩下的交給你了。」
見錦毛鼠不動彈,太監掐起尖細的嗓音不悅道:「愣著幹嘛,過來幹活兒啊!」
錦毛鼠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他坐在太監方才坐的木凳子上,從滿是血污的桶里撈起那隻早被染紅的勺子,不明所以地舀起一勺肉泥,伸向鐵盆。
火把熊熊,照亮了盆里「東西」的全貌。
一瞬間,錦毛鼠呼吸凝滯。
倒映在他眼瞳中的,是一個被鐵鏈捆在盆中的「人」。
甚至說,算不上人。
因為這人已經完全沒了人形,全身上下都是不知包了幾層的血垢,四肢纖細而肚子高漲,本該被稱為「臉」的地方,卻被一隻偌大的漏斗遮住,漏斗深插口中,裡面是被填得快要溢出的血泥。
這些都不算什麼。
最為觸目驚心的,是這人身下乃是一張鏤空的鐵架床,而手腳血肉模糊,顯然手腳筋皆被挑斷,新痂疊著舊痂,不斷往外滲著黑紅的血液,血液順著鐵架床往下流淌,注入鐵盆之中,匯聚成一片漆黑濃稠的血河,散發濃郁的腥臭氣。
「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喂,總管大人可還等著用藥引子呢。」太監打著哈欠道。
絲毫未察覺,面前的背影已經在劇烈的發抖。
「我說你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