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墨藍色的身影從外入內,是諸葛悟。
白翎與師兄也數日不見,知他大概在折雨洞天的深處療養,此時不免驚喜,道:「師兄!你回來了?」
氣度沉斂的劍修見到他略一頷首,目光落在空中,看著落淚似瀑布的器靈道:「這位是……」
「啊,碧落幡本體來找我了。他本來在蹲問鼎回去,不過只等到阿花,藏進芥子袋摸了過來,要我幫他驅逐三縷滯留的魂魄。」白翎簡略地介紹情況。
諸葛悟問:「那哭得如此悽慘,是被你拒絕了?」
「沒有啊,只是他太吵了,我想辦法讓他安靜些。」白翎背著手假裝乖巧,說,「碧落幡對我有用,我想幫這個忙。師兄,問鼎真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去查一查也好。」
諸葛悟贊同道:「阿翎有這份心,可見去秘境走了一遭,成長頗多。我須全力準備大選,無暇於此,你將此物拿著,可以去全性塔查閱歷年曆派卷宗。」
他取出一枚令牌,交由白翎。白翎接來細看,發現牌上一面是諸葛悟的道號與派系,另一面刻著拜日神教的緄金邊日紋,大概是元嬰期修士才有的權限證明。
白翎收起令牌,說:「多謝師兄啦。田漪他們剛送了請帖來,我塞你屋裡了。林真人明晚開辦青食宴,拉攏了幾個派系幫你。唔,還有阿花的事情……她決定改入蓬萊一脈,以後當醫修。我把你的鈴鐺送給她了,以後她碰到什麼大事的話……」
「好,我會照看一二。」諸葛悟應承道,走向他的東廂。青食宴或許是他與林暗早有計劃的聚會,所以他中斷了療傷靜修,回到仙去山籌備。
但諸葛悟進屋前,回頭問:「阿翎說碧落幡於你有用,是想以此法寶修煉麼?我觀器靈之狀,甚是難馴。」
「不是啦……我對抓鬼上身沒興趣。之前寧雪和蕭緣都上了我的身,雖然讓我一下子變強了很多,但……總覺得很危險,我差點就不是我了。」白翎心有餘悸地輕咳一聲,視線發飄,小聲說,「我只要碧落幡的殘片,能保留魂魄就行。」
諸葛悟沉思片刻,道:「所以是為了小裴?」
白翎驚道:「誒?師……師兄怎麼猜到的!這麼明顯嗎?」
「他修《太上迢迢密文》,極易步前人後塵,稍一不慎亡於自戕。碧落幡是神級法器,若得其殘片,實乃收容亡魂的絕佳之物,相當於給小裴增加了一重保障。」諸葛悟笑了笑,單刀直入,「你們現在的狀況是他喜歡你,你不喜歡他嗎?」
白翎渾身的血都沸了。
他僵硬無比,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阿響對我,談不上喜歡吧……我對他也,也……」
諸葛悟:「也談不上喜歡?」
白翎:「也不是完全不喜歡……」
他對諸葛悟沒什麼好隱瞞的,一時嘴快便說了出來。白翎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究竟什麼意思,連忙後退數步,胡亂擺手:「不是說我就喜歡他!!!只是——只是!啊呀師兄你突然問這些幹什麼?不是說好了讓我倆慢慢冷靜不要太在乎這些嗎!」
白翎像被天道扼住了咽喉,整個人慌亂起來。連碧落幡的器靈都停止了用淚水模擬噴泉,掛著一條長長的透明鼻涕,狐疑地盯著白翎。
諸葛悟卻輕嘆一聲,捏了捏眉心。
他道:「抱歉。阿翎可還記得,我修的《玉壺冰心箴言》,對我的進境要求如何?」
白翎絞盡腦汁,道:「啊!想起來了。『遍歷諸情』對不對?之前我跟你抱怨《喜樂諸天奇經》的要求太奇怪,你提過一嘴。師兄你卡在這一關嗎?」
諸葛悟說:「沒錯。若論親情,我的家屬皆已過世,但曾經對我垂愛頗多;若論友情,你、小裴、林真人,於我皆擔得起益友之名。唯有愛情,我毫無頭緒。本想借你與小裴,稍作觀察體會,但你們既無此等心意,我自然另做打算。」
諸葛悟停頓片刻,寬慰道:「無妨,你們順其自然便是,莫要種下心魔。凡事尊崇本心,方能得道圓滿。」
白翎鬆了口氣,問:「那師兄打算怎樣?大選還有三個月,如果能晉入化神期,確實會穩妥很多。但你不能臨時去找個人喜歡吧……這事兒也、也不能強求啊。」
「明日青食宴,正要探討此事。駕鶴道君牽線搭橋,請來了另一位修習《玉壺冰心箴言》的前輩道君,她說有方法可解。不過,須請你與小裴一定到場。」
諸葛悟說到此處,眼風掃過窗外,笑著說:「到了。」
一道黑衣身影出現在廊下,先與白翎照面,兩人儘是一怔。
裴響將箭袖放下,道服整理得一絲不苟,手與臉都洗過,微顯濕潤。他看見廳里吊著的器靈,器靈也抱臂一晃一晃地睨著他。
裴響當做沒看到,向諸葛悟行禮:「見過諸葛師兄。」
裴響面上一派平靜,是他慣常的淡漠神情。白翎明白,定是諸葛悟返迴廊舍的遁光讓裴響看見了,所以他回來問候諸葛悟的養傷情況。
諸葛悟說:「我一切都好。小裴近日如何?明晚的青食宴,記得與阿翎同去。你們境界尚低,或許無從參議,但聽一聽前輩所言,多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