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樂師和舞者的幻影隨著仙樂聲流溢而出,很快形成了廣寒道君來時的恢弘氣象。她上一刻還在案後,下一刻已經蓮步飛移,現身於弟子之中,親手將女兒抱起。
駕鶴道君看著她們遠去,舉杯相送,聳了聳肩道:「不是每個道君都和我一樣好相處的,廣寒最討厭小孩吵鬧。但,我也有些好奇。兩位小仙友,你們究竟在爭執什麼?就算想幫渡塵的忙,謙讓幾下不就夠了,怎麼還你推我搡的呢。」
白翎勉強笑道:「聽神棍的沒錯嘛!阿響他……他怕我演戲穿幫罷了,我、我容易笑場。對不對,阿響?」
他向裴響伸手,想拉他起來。然而,裴響默默地盯了他一眼,將頭撇開,並不給面子。
白翎氣得又推了他一把。
被神神叨叨的死老頭指婚就算了,本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偏偏這小子亂吃飛醋!
……不過看著裴響雙手撐地、才沒倒下去,依舊坐在地上的模樣,白翎又胸腔一酸。
是非道君的行為確實有不合理之處,裴響素來敏銳,或許他發現了旁人不曾發現的異常,只是不便當眾說出,故而看似無禮地打岔。
白翎胸膛起伏,片刻後一蹲身,硬是把裴響架了起來。裴響面色微愕,飛快地看他一眼,又看向駕鶴道君。
駕鶴道君丟了一小塊下酒菜進嘴裡,饒有興味地吧唧兩下。好在,她常年迷醉,不問世事,對人情世故更是一竅不通,最後看向諸葛悟。
她道:「渡塵,你來決定。」
眾人注視之下,青年劍修緩緩地抬頭。起先他一直望著案上某點,仿佛抽離思緒,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
白翎忙問:「師兄,是非道君說的什麼意思?他害過你嗎?」
「沒有。」孰料,諸葛悟否認得斬釘截鐵。他好像被問過許多次類似的問題,師尊的稍作關懷、同門的旁敲側擊,還有心懷不軌之輩的挑撥離間,但,他從來都是毫不猶豫地說:
沒有。
不曾。
是非道君一心為展月一脈,不遺餘力地栽培他、扶持他。
在他的記憶里,也的確一直如此。
然而時至今日,體內有一塊隱隱作痛。是他丹田之中,步入化神期的關竅。被他叩動過無數次的地方,終於隱約生出了裂痕。
諸葛悟手按腹部,知道破境之期將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是還拖延下去,他也會淪落到止步化神檻前的田地,仙途到此為止。
而隨著境界的動搖,一些很久之前、加諸於他的誡令,似乎發生了鬆動,在識海中簌簌落灰。
青年望著面前眾人,次第看過每一張表情不一的臉。
他改口道:「不……我忘記了。若是步入化神,我可以再度想起。」
第77章 七十七、碰頭
入夜的仙去山依舊寧靜,和過往的千萬個日日夜夜一樣。
白翎倚在窗邊,透過細竹條百葉窗簾,眺望遠處。月光在他面上留下一道道的黑影,明亮處似淺水浮動,映出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
蒼翠環抱之中,是師尊的嵌玉湖。夢微道君在湖下閉關,湖水受靈力牽引,形成緩慢但片刻不停的漩渦,不知要轉到何年何月。
修士閉關,長短不定。
但總得來說,修為越強、破境越高,閉關所需的時日越久。此前問鼎道君宣稱閉關長達兩百年,亦無人起疑,可見一斑。
白翎不禁想道,待師尊閉關出世,他膝下的弟子可還齊在嗎?
沒有夢微道君坐鎮,面對大選、神教、其餘道君,如此之多的龐然大物,縱使是諸葛悟,曾經為他們擋風遮雨的師兄,亦顯得如履薄冰。
白翎收斂思緒,凝神視內,觀察丹田。
他正處於金丹前期,修為一躍一躍地上漲。令他心情複雜的是,修為每次大幅上漲,都在他和裴響發生了爭執或交涉之後。有時白翎自己待著,修為也會忽的小跳一步,不知是裴響想了什麼,害白翎莫名其妙的同時,又感到無言和害臊。
好在以他現在的半瓶水功夫,即便修為提升,亦生不出什麼波瀾。往往要專門自我檢視的時候,才會發覺進步。
不然,若是與裴響吵架吵到一半、或是兩人好端端說著話的時候,白翎突然感到修為的變化了,那簡直沒法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