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暗一時無解,於是在桌上使了個眼色,示意小輩們收拾碗筷,離開了竹樓。
他們是為了給白翎空出地方思考,卻無形中更添壓力。白翎低低地呻_吟一聲,好像把能想到的辦法全想完了——最後也是最大的問題仍是:怎樣殺死一個修《太上迢迢密文》的人?換句話說,怎樣讓賈濟心甘情願去死!
只有讓他自取滅亡,才能真正地殺了他。
桌布擋住燭光,好在窗外月色的澄亮。
白翎不知自己是不是被恨意沖昏了頭腦,以前引以為傲的冷靜、慣於以弱勝強的謀算,現在全失效了。
不應該啊——雖然情況和殺李德的時候不同,但他的心境不該沒變嗎?那時也是怕問鼎一脈迫害到裴響頭上,他才下定決心,非要滅其滿門不可。
為何時至今日,依舊是出於師弟考慮,他卻怎麼也靜不下心?比起怎樣殺了賈濟,思緒更容易拐到怎樣讓賈濟死得更慘上。至少,要讓他把裴響受的傷同樣受一遍。
白翎知道,現在的自己把頭髮抓得蓬亂,披風也歪了,還在地上翻滾,實在是狼狽不堪。導致這一切的傢伙就在身邊,把他的焦慮全部看在眼裡。
白翎突然間火冒三丈,撲向裴響,狠狠揪住他的衣領,叫道:「你高興了吧?阿響,你現在很得意吧?看我為你想破腦袋,為你報仇——你是不是覺得被砍那些傷都無所謂了!」
裴響被他拽得傾身,只安靜了一瞬,便承認道:「是。」
白翎:「……」
白翎泄了氣,說:「我就知道……」
他深感疲倦,手上力氣也鬆了,慢慢縮了回去,雙臂抱膝道:「可是我這次……做不到怎麼辦?如果……如果我並沒有那麼厲害,你……」
不知為何,他差點將「你還會喜歡我嗎」問出了口。白翎面色微怔,被自己莫名冒出來的想法驚呆了。
然而,裴響慢慢向他伸手,停在鬢邊。
少年人等待片刻,問:「可以嗎?」
「唔?」
白翎沒懂他意思,不過沒躲。隨後,裴響將他亂糟糟的碎發攏到耳側,梳理出明淨的面頰。月華流連,如映出小抹雪色,在桌下的陰影中放亮。
白翎眨了下眼,不敢輕舉妄動。
他看見,裴響的眼底流露出稀薄笑意。白翎一忍再忍,終是沒忍住埋怨:「你還笑?我頭都快爆炸了。」
裴響輕輕道:「師兄。其實我一直在思索,你不喜歡我的原因。」
白翎心說我哪裡不喜歡你了——但這句話有歧義,他忍住了,改口道:「現在是聊這個的時候嗎?能不能說回賈濟!」
「不能。我想,因為你總把我當作孩童,只消受你庇護,永遠待在你身後。」
裴響逕自說罷,白翎無從反駁,將視線撇向地板。
他咕噥道:「怎麼,昭雪司不許?」又不犯法。
然而裴響站了起來,向他伸手。白翎摸不著頭腦,暫且借他之力,起身道:「你想說什麼啊。」
「我想讓師兄改觀。所以,我們打一個賭,你願意嗎?」
白翎立即猜到了他的意思,問:「你要賭誰能殺了賈濟?賭注是什麼。」
「如果師兄為我復仇,我便依你所想,做你理想中的師弟……」
「我呸。事到如今我還會信你嗎?你又拿收心當誘餌釣我!我不會再信了!」白翎像被踩到尾巴的貓,沒好氣地打斷了他。但少頃還是沒忍住,道,「如果你比我先……」
「若我自行了結此事,師兄。」裴響停頓片刻,不再言語,只是目光漸漸下移,落在白翎唇上。
白翎:「?」
他再三打量裴響,確認師弟的視線落點,是自己的嘴。霎時間,白翎頭皮一炸,退後半步道:「我一定會贏的!你想都不要想!!!」
「看來,師兄應下了賭局。」裴響看回他的雙眼,仿佛用耐心編織的陷阱等候許久,終於捉住了心儀的獵物。
第85章 八十五、正視
白翎不知道是怎麼走出竹樓的。
起初,他從震驚中回神,堅信自己想岔了——師弟怎會提出那樣思想不健康的要求?一定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於是白翎再三追問裴響,賭注到底是什麼。可是他每每問詢,裴響都只是既輕且快地掃一眼他嘴唇,並不言語。
白翎非要他說明白不可,裴響卻打定主意不直言,只重複一句:「師兄已經答應賭約了,不可反悔。」
「我就反悔!我就反悔!反悔又怎樣?你都沒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