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兩輩子都沒現在這樣尷尬過。
他想歪了,對師弟純潔的心靈產生了不純潔的猜測,還被對方察覺得明明白白。可是,他是由於不好意思直言「難道你贏了賭約就要我親你嗎」,很正常啊——裴響又是怎麼回事,連要求他講心裡話也說不出口!
……師弟的臉皮果然還是太薄了。
這下倒好,白翎成了大罪人!
他以前也撲到過師弟身上,但從沒感覺如此燙手,好像在擁抱一塊烙鐵。燙的不是師弟,他漆黑的髮絲冰涼涼的,和絲綢一樣貼著白翎面頰;燙的是白翎自己,他不僅全身上下閃閃發光,還七竅都冒著滾滾熱氣,大概是腦漿燒開了。
白翎磕磕絆絆地說:「阿響,你先聽我解釋!我親你確實是因為誤會了賭注,但……但……」
但什麼?
難道告訴裴響,他不是毫無真心的?
白翎艱難張口,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忽然理解裴響提這個賭注的原因了,師弟很懂他:讓他講這種話,的確比登天還難。
白翎鬼使神差地說:「但阿響你的嘴好軟啊。而且一點也不干,要不是差點親死我就更棒了。」
裴響:「………………」
懷中的身軀陡然繃緊,片刻之後,白翎大叫一聲,猛地鬆開了他,拼命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阿響我重新解釋,你聽我重新解釋!!!」
黑衣少年緩緩轉回身來,驚愕地望著他。
但在裴響的神情中,不止驚愕,因為他面上慢慢地暈開了薄紅,襯著眸子裡一星半點的水光,與其說是被登徒子調戲了,倒像是被心儀之人調情,全然不知如何應對,怔在了原地。
許是羞多於惱,「花諭」鏘啷一聲砸在地上,又倏地飄起來,勉強穩在空中。
白翎的腦子徹底停止了運轉。
他匆忙去抓幕籬,結果腳一崴摔倒在地,顧不得磕磕碰碰,手撐地膝行兩步,將幕籬一把扯來戴上,拉過垂紗擋自己的臉。
此刻他在心裡求神拜佛,希望有一道雷下來,要麼把裴響劈,要麼把他劈死!
隔著胡亂揉在一起捂臉的白紗,白翎的聲音變得悶悶的,但依然掩飾不住崩潰的語氣:「好了阿響,不管我誤會了還是怎樣,反正賭注是完成了!你提的賭約,你不說明白是你的問題,不能怪我!!快點聊正事吧,賈濟,對,賈濟還在等我們啊!!!」
裴響卻尋回了一絲理智,問:「師兄的意思是……雖然,你並非出於情意而……那般對我,但,你覺得尚可以接受……甚至體會不錯,是嗎?」
白翎:「……」
白翎將手一揮,道:「我才沒有這樣講,你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他似是覺得區區一頂幕籬不足以保護自己,連滾帶爬地翻起來,衝到了屏風後面。
燈影幢幢,白翎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繡屏上。隔著精美的綢布,仍能看出他整個人簌簌顫個不停。
裴響的驚愕一點點收回眼中,凝視著屏風相隔的人影。室內安靜良久,白翎忍不住探出小半張臉,瞄向師弟,見他上前一步,立刻又完全縮回了屏風後。
裴響停住不動了。白翎索性背對屏風、背對著他,什麼都不聞不問,甚至緊閉雙目,祈禱事情快點翻篇。
他實在是大意了,賭注這麼重要的東西沒有求證到底,還貿貿然行動,實在有違他的作風。
可是,一旦面對裴響,白翎總是像變了個人,沒法遊刃有餘,做不到三思而後行,簡直把腦殼置之不用,全憑心意和直覺處事。
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
他是喜歡師弟的,一直喜歡,從很早便開始喜歡。白翎從沒喜歡過別人,不知道這種奇妙中混合著甜蜜與疼痛的感情,就是喜歡。
種子許久前已埋在心底,於此刻生根發芽,破土而出,剎那間鬱鬱蔥蔥,擠滿了心扉。
白翎滑坐在地,呆呆地望著牆壁。是的,他喜歡師弟……到現在說什麼也否認不了了。
裴響發現了嗎?他其實一直能感覺到吧,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堅持,一定要白翎發現並承認自己的心意。
白翎忽有些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道:「阿響。」
良久以後,裴響似經過調整與克制的聲音低低響起:「嗯。」
白翎說:「對不起。」
沒想到,師弟的嗓音泛起了一絲溫度,他很快答道:「為什麼?三十七天以來,今日最開心。」